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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侠客与诫律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群魔乱舞,有人慷慨死节,有人混沌度世。细分教,有才人治世,有能人取世,有晓人逢世,有名人垂世,有高人玩世,有达人出世。当此纷乱时节,侠客与术士,自然是其中最为引人的两个角色。

曹昂是读过三国志的,自然知道三国号称神仙的术士有于吉和左慈,近似神仙的还有相面的朱建平、善卜的管辂。不过,曹昂对这些陆地神仙没有多少兴趣,神仙云云,多是时人为了抬高自己而吹的牛皮,比如孙策杀于吉,曹昂很是怀疑这个故事其实是孙权或者孙权身边某个谋士放出来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提高孙家在江东的声望和威势。曹昂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些侠客。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在汉人的文化中,向来是侠儒并称,曹昂一直觉得,金庸若是在屠龙刀里藏一本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而不是什么武穆遗书,那就妥妥的神作了。是的,在汉人文化里,儒是屠龙刀,侠是倚天剑。明见于汉史的侠客,藏于唐传奇中的侠客,是汉人文化中最吸引曹昂的地方。

穿越到东汉末年,曹昂一直期待着遇到侠客,曹营中有许多侠客,重臣韩浩、史涣皆是游侠出身,虎豹骑中除豫黎外也有数十游侠出身,但他们身上已然是军人气质多于侠士。说起来,曹昂真正第一次遇到侠客,竟是那日南下陌丘之时,被侠士们当作目标遇刺,好不讽刺。一直到许褚来投,这才让曹昂见识到所谓的汉时侠客。

穿着打扮与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手上的茧子与寻常练武之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他们的精气神。

通天峰许定许褚兄弟引众来投,曹昂十分高兴。许褚既是青史留名的猛将,也是煊赫当时的侠客首领,更重要的是,许褚是谯县人,曹昂也是谯县人,许褚是曹昂的老乡,他所带的这些侠士,大部分都是曹昂的老乡,在东汉这个时空中,老乡,天然便是同心同力的集团,这才是一见便可引为心腹宿卫的人,有了许褚和他的这些侠客,曹昂终于不需要再每日处心积虑的防备刺客了。

于是曹昂当即委任许定为鄢陵都尉,率领部众屯聚鄢陵;委任许褚为武卫都尉,与其所领三百余侠客,尽皆编入曹昂直属的虎豹骑,担任宿卫。当夜,曹昂设野宴为许褚接风,虎豹骑燃起火堆,架起烤架,十余头羊陆续上架,酒酣耳热之时,曹昂又令从缴获的军资中取出两柄利剑及数百利刃,送给许定与许褚兄弟及其余侠士。许定许褚兄弟慕名而来,见曹昂如此豪爽大气,大为心折,都满饮了许多碗酒。

曹昂一时高兴,突然逸兴遄飞,叫人拿来军鼓,自敲自唱,歌曰: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夜尽欢,闲言少叙。自曹昂威震天下之后,许多忠勇之士纷纷来投,许多守节文人也来投效,其中有见于史书老子有节儿混蛋的何夔,更有许多人是史书未载而且郭嘉也不知道的。引军北归途中,曹昂每日里都是迎接、送官、安置,南下穷追袁术时,曹昂所领步骑不过五千,等到沿颖水北归之时,呼朋引众,足足有二十余万人众。

人数既多,便有事端,每日里各宗族之间因为水源或马草常有争执。曹昂初时想此刻是用人之际,所以不管良莠,尽皆收留,不想因此而寒了众人之心;等到每日事端不断,曹昂越来越是不耐,作为一个穿越者,曹昂对纪律有着天然的追求,面对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曹昂根本不能容忍。

得知曹昂准备给这些来投的各家宗族建立规矩之时,韩浩虽然每日焦头烂额,但还是以曹操不立军法的故事来劝曹昂慎重。一向站在曹昂这一边的郭嘉,这一次也表示反对。郭嘉说道,“主公之心意,郭嘉清楚。但郭嘉以为有二不可,当年高祖入咸阳,与民约法三章,百姓由是归心,其后根基稳固之时,方才复立秦法,主公此时正是收取人心之时,若是强立规矩,迫人离去,知者谓主公法度谨严,不知者便会以为主公心胸狭小,不能容人,此一不可;二不可,昔日孟尝君门客三千,有弹剑纵横之冯谖,也有鸡鸣狗盗之徒众,冯谖助其功业,鸡鸣狗盗之徒助其保身。人无高下良莠,只看主公能否用的其所。方此用人之际,不拘一格收用人才,才是上策。”

郭嘉所说有理有据,曹昂一时无言。自穿越以来,曹昂心中知道自己的行为习惯与这个世界多与悖反,因此曹昂将韩浩和郭嘉时时带在身边,警醒自己,预防自己行为越轨。今日听得韩浩郭嘉二人齐齐反对,曹昂便又压下心中想法,不再坚持。

数日之后,将到颍川时,沛国徐氏与梁国刘氏两个宗族数百人因为水草大打出手,曹昂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命令曹纯率领虎豹骑先行去驱散两族人众,又让韩浩召集各家首领迅速前去现场,曹昂则与郭嘉、许褚翻身上马,迅速向斗殴现场赶去。

“我这几日想过了,”曹昂在马上与郭嘉说道,“如今之所以为乱世,乃是因为法度松弛,纲纪不明,乱世不需要仁爱,乱世需用重典。”

“主公心意已定?”郭嘉问道。

“不错。”曹昂说道,“你那日说起孟尝君,我便想起一事,这几日我也仔细看了这各家做派,的确让我明白了一个真理。”

“请主公明言。”

曹昂笑了笑,引用后世那个著名宰相之言说道,“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郭嘉一愣,旋即笑道,“公子别有洞见,见识脱俗,郭嘉佩服!”

等曹昂到了现场,曹纯已将徐刘两族分割开来,参与斗殴的两家壮丁尽数抱头蹲在地上,徐刘两家家主兀自恨恨的瞪着对方。

曹昂看了看现场,没有说话。此时曹昂心中计议已定,道理千变万化,左右都对,所以权衡利弊得失才成为一项重要的能力,作为人主,谋并不是必备的品质,断才是。能决断并平静接受后续的结果,才是一个人主成熟的标志。

等数百家的家主都到了,许多听到消息的民众也纷纷赶了过来。在西华县的颖水边上,数千数万将曹昂等人围在中间,曹昂催马上了一个高丘,使众人都看的到他。众百姓看到一匹白马上,有一个神武英俊的男子坐着,众百姓知道,那个男子是他们投靠效力的主公,是分给他们衣食的善人;众百姓不知道的是,那个男子也是引导他们走出沼泽地的先知,也是重新树立诫律的君王。

“我是曹昂,是你们不远千里百里来投效的人,是你们所有人的牧守人。你们来我这里,希望获得温饱,希望获得尊严,希望获得富贵,这一切,温饱、尊严、富贵,我统统都会给你们。但是,你们要有守我的法!遵我的令!有什么不满,有什么委屈,你们应该来见我,我若是处事不公,一碗水端不平,你们大可离我而去。但是,你们既然来投我,却不尊重我,遇到纠纷,不来找我,像徐刘两家一样,私自以武力解决,那你们将我,将你们的牧守人置于何地?”

“圣人言说,不教而诛,是为虐。从今日起,我宣示十条诫律,你们必须遵守。”

“第一,当奉轩辕为我等共祖,轩辕为我等唯一共祖,除轩辕之外,不可有别的共祖;”

“第二,当持剑为汉,忠诚于我,守我的法令;”

“第三,当亲爱他人如同族人;”

“第四,当孝敬父母,友爱兄弟;”

“第五,不可杀人;”

“第六,不可奸淫;”

“第七,不可偷盗;”

“第八,不可攀诬;”

“第九,不可滥用私刑;”

“第十,不可贪恋他人财货,不可贪恋他人的妻子。”

“这是我的诫律,今日宣示于你们,能遵我诫律之人,留下,我将代上天与轩辕赐你们温饱、尊严、富贵;不能遵我诫律之人,即日离开。”

“我会在你们之中,拣选有才能的人,为我征战,为我管理,也为我审判!”

是日,曹昂在西华县南十里颖水之畔与前来投效的十余万百姓立约,并杀白马盟誓。前来投效曹昂的数百宗族饮血酒并染血衣以为守约的凭据。

随后,曹昂委任陈郡何夔为廷尉正,司掌审判;沛国陈数为廷尉平,司掌平狱(纠察冤案及二审);汝南郭煜为廷尉史,梳理汉律。又调许定为司律校尉,执掌逮捕。初建司法体系。

自此开始,曹昂的平定天下群雄之路,才开始与汉人千年历史中的一治一乱有所不同。至于是成是败,还要以后的岁月予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