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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祸乱起(八)

只是在这一刻众将并未注意到此刻自家主帅的面色较之先前更为难看。

如果说先前麾下军队难克柔玄让元渊感到的是愤怒与不解,那么当对方的小把戏被揭穿,当元渊得知那些该死的叛军竟然是用这样的小花招来应对自己,甚至还真的成功揣摩到了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后,他所感到的却是屈辱!

一种极为深重的,被羞辱的感觉。

他有心想要立刻再度率军攻城然而理智却是让他暂时平静了下来,劳师远征本就算兵家大忌,何况他现在初战未能破城又遇夜幕降临,倘若再立刻又发动进攻情势想来不会太好,于是他索性便下令全景埋锅造饭,准备待到明日再发动进攻。

反正自己已是摸清了柔玄镇的虚实,明日只要倾力进攻难不成还有不能一战而下之理?

绝不可能!

元渊是自信的,其麾下众将也同样是极为自信的抱着如此想法安然入睡。

他们也的确有着这样自信的资本,无论是军阵强度,士兵的精锐程度,双方都有如云泥。在弄清楚了对方的小把戏后,整个魏廷军队自上而下都没有再将柔玄镇中的叛军放在眼里,他们相信只要是自己经过一夜的安逸睡梦后在第二天如期发动进攻,攻下柔玄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然,经过今日小试身手后元渊也并未小看那柔玄镇中的敌人,在他的安排下整个大营严防死守,堪称是滴水不漏,哪怕是到了后半夜仍有数支巡哨来往军营周边没有给对方丝毫机会。

次日,清晨,当响亮的号角身再度响彻时,两万朝廷大军迅速完成集结,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柔玄城下逼近。

这一次元渊没有再派人试探半分的意思,两万大军兵分三路向着柔玄分头进攻,大军前行中军势整齐,笙旗似海,令人不由心生激动,生出慨然感叹。

此时此刻这支两万人的朝廷军团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柔玄镇,他们个个目露凶光,全身紧绷早已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只需自家统帅的一个号令便会毫不犹豫地朝着柔玄镇那坚固地城墙扑去。

他们期盼着也等待着攻破城头地那一刻,他们几乎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欣赏那些该死的叛军们绝望哀嚎,被自己一刀接一刀硬生生剁碎的美妙场景!

然而现实再一次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当雄壮的号角声中万军齐发之时,当朝廷的精锐士兵们推着冲车,搭起云梯,甚至连小规模的攻城塔都只需元渊一声令下便会立时就地组装之时,众人却不由惊讶的发现在昨日还兵员整齐的柔玄城头此刻竟然只剩下了零星的寥寥几人。

不仅没有发动任何的抵抗,甚至还早早的跪地乞降。

可以说此番攻城朝廷大军不但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而且当早已做足了准备的军士们在一跃而上,攀上城头后更是发现整个城墙上只有不超过五十人,而这些人压根还没等军士们向前迈出半步便已是立刻跪地投降,吓得屁滚尿流。

这一幕无疑是极富冲击力与震撼力的,第一时间攀上城头的军士立时便呆若木鸡,庞然四顾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皆以为又是可恶的叛军没玩得什么诡计。

可是当他们再度朝着这些个所谓的守军细细投去打量的目光时,却不由惊骇地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自己意想中的敌人或是叛军,而是一个个面色惶恐不安,甚至许多早已是吓得死尿齐流的百姓,最最普通懦弱的百姓!

只一眼,身经百战的朝廷军士们就能看出这些个百姓根本就不可能是叛军中的一员,因为在他们眼中所闪现出的懦弱与恐惧可是一点都做不得假。

面对着这些恐惧无比的百姓与空气中不时窜入鼻中的屎尿恶臭,任是先前再怒火中烧的军士都无法再麾下手中的战刀,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朝廷军士,不是前来侵略的柔然人,更不是那些杂碎一般可以毫不犹豫向自己同族百姓下手的乱军。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们将目光投向柔玄镇中时,更为让他们苦笑的一幕被其收入眼中。

此时的柔玄镇空空如也,除了那一双双房屋门窗之后惊恐的目光外,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敌人。

当这个消息被层层上报到元渊耳中时,这位广阳王再次是大发雷霆,这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聚集麾下全部军力的雷霆一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收获到丝毫成效,没有给自己的对手,那支狡猾的叛军带去丝毫损失,更是因为他气愤,气愤自己再次错失了破城最好的时机!

眼下他已是后知后觉明白了一切,昨日的一战后用巧招让自己无功而返的叛军根本就没有再死守的意思,无论是他们先前关闭城门还是其他的什么举动都只是给所有人竖起了一个看似立场鲜明的幌子,用这根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包括元渊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死守。

可恰恰是他们的真实目的与之相反,在元渊麾下大军养精蓄锐进入梦想,而元渊也只是在小心提防他们突然袭营的时候,他们却是连夜出城离开了柔玄镇!

不难想象他们留给元渊等人的是怎样一座空城。

而在张景宗得知这一切后,他更是长久的陷入到了惊叹中,他明白这一仗是柔玄镇里的叛军们赢了。他们不但杀了镇将群起反叛还成功的小胜元渊并且全身而退,带着所有的财帛与粮草遁入大漠!从此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反观元渊呢,他却只能是带着满腔的愤懑进驻柔玄镇,因为他只能这样做!

有心想要出兵追击叛军可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而自己麾下的兵将根本又不熟悉北地,更何况还有着这么一座刚刚经历了战火与动乱的军镇摆在自己眼前,身为朝廷大军统帅的广阳王元渊难道还能视之不理吗?

他只能是咬牙接收这座军镇以及再没有一点余粮的一万多镇民!

因为叛军不但成功脱身还丢给了元渊一个必须要背负的累赘,柔玄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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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元渊只得率大军入镇,怎么说这里也是六镇之一,各处设施还算完善,容纳两万人是绰绰有余。

同时往好的方向想,这里也算是此番朝廷大军正式挺进北地以来所收复的第一座位置重要的军镇。

一番安排后元渊招来数名尚且能够算作颇有威望的几个镇民前来询问,他当然是对于此前柔玄发生了什么感到无比的好奇,更是对那支叛军到底由何统帅升起了莫大的兴趣。

然而似乎是叛军首领早有准备,又或者是变故来临时这些镇民们根本就不敢走出家门,只能是像一只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土中,祈求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总之这些个被召来的镇民们一个个结结巴巴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是让元渊铁青着脸不断压制自己的怒火。

眼见此情,众将没有再如先前那般沉默,眼下他们自认已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皆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人认为应该立即向着其余几镇挺进,毕竟他们虽然是小受挫折更论起自身实力毫无疑问还是整个北地做为强悍的存在,只要是压服了一座又一座的军镇让其为自己马首是瞻,那么那些个逃窜的叛军或是乱军们还是问题吗?

贫瘠的北地之上处了几座仅有的大型军镇外,可没什么地方能够容纳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除非这些叛军真敢咬牙逃向草原或是西域,不然根本就不可能飞出自己的掌心。

而与此同时,另一部分将领又认为己方应当就以柔玄为中心主军营,再慢慢向着北地深处辐射,反正柔玄镇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距离雁门关不远,朝廷又有粮草供应,根本不用急在一时,否则真要是冒然挺进出了什么意外不正好给了那些可恶的叛军们机会吗?

两种看法显然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站得脚,当下说开之后双方将领索性是各执一词你来我往展开了争执。

不过在这场争执之中元渊却是表现得意外冷静,他时而认真注视着双方将领,不时点头表达自己对其看法的认同,不时又做出沉思之状,似是在思索取舍双方观点的利弊。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做出判断,也无法一时之间就做出判断的事。

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张景宗却是格外的平静,他知道很快,元渊便用不着再这样忧虑皱眉下去了,因为仅仅三天之后,一个更为劲爆甚至震动了整个魏廷的消息便从北地深处传来!

柔然人退了,所有的柔然人都退出了魏廷境内心满意足的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回到了大草原上。

这本应是一个极其令人兴奋的消息,可紧随而至的消息却是让整个魏廷以及元渊大军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恐慌之中。

柔玄镇军民的杀将反叛并且成功从朝廷大军兵锋下脱身的消息在北地引发了多米诺效应,西面沃野镇的边民在一名叫破六韩拔陵的匈奴人率领下,杀了沃野的镇将,占领沃野,一路东进,举起了一面更大的起义旗帜。

此人得赫连思、胡琛等人响应帮助浩浩荡荡汇聚了多达八万人朝着刚刚被柔然人肆虐,与其誓死苦战过的武川镇席卷而去。

终于六镇兵将积累已久的矛盾终于火山爆发,叛乱活动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愈演愈烈。

一时间能够叫出名字的叛军竟然多达十余支,而其中诸多反叛力量里,影响最大、实力最强的几支,除了破六韩拔陵,就是燕州上谷的杜洛周与定州左人城的鲜于修礼,以及继鲜于修礼而起的葛荣。

先前曾说过北地不设州郡,以镇戍领民,号为镇民,其中主要是鲜卑拓跋部民,地位较高。

之后随着北魏疆域的扩大,强制汉族及其它族的大族豪强部落酋帅徙边。文成帝以后,又不断发配囚犯戍边,从此镇民的地位日益下降。加以进入中原的包括拓跋在内的各族贵族加速汉化及封建化,而北镇仍然保持着鲜卑化倾向,镇民被称为“镇户”,属于军府,世袭为兵,不准迁移。

而北地镇民中有不少人来自高车山胡,他们和居住塞内的本族人保持联系。

宗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有着相同的敌人!只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对我们而言

率先迈步走出房间张景宗对着面色紧张的亲卫们摇摇头,旋即又做出了个小心的手势,见此亲卫们纵然犹如云山雾罩但还是立即散开将紧随其后走出的贺葛岚夹在中间,全神戒备。

贺葛岚对此也没有丝毫表示,只是面色依旧地越过张景宗向着军营之外走去。

几人一路无话离开新兵营后转道朝着一处喧闹的镇街走去,见到这一幕张景宗微微有些吃惊,若是他没有记错那里可是军镇中唯一一条称得上繁华的街道了,因为那里可是几支外来商队的落脚处,而自己虽是与其之间已是有过多次交易可亲自到这里来却还是不超过三次。

而正是这样一位安邦定国经天纬地之才居然真的被自己收入了麾下,这怎能不让张景宗所欣喜若狂呢,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跟前这位小哥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绰啊!自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转眼便已是后半夜这些哨兵们却依旧如此张景宗不禁有些趴不住了,他眼珠乱转正欲说话只见这时不远处竟是打军营深处走出了个军官模样的柔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