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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明毫无悬念地被马丁忽悠瘸了。
他感到自己今生今世能够遇到马公子这样的贵人,委实是太幸运了。入室抢劫被抓,非但没有被扭送官府处斩,反而还给自己介绍了个好去处,可以好好的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劫道事业。
反正板寮岭山寨里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夏侯明一伙也就没有再回去,径直跟着马丁前往尚杭。
又走了两日,一行人过新罗而不入,终于来到尚杭城。
比起南安县,这里的城池规模更小,多处城墙已然缺损,外面的包砖也已不翼而飞,裸露出土黄色的墙体,不过由于尚杭县衙太穷,拿不出钱来进行城墙的修缮工程,加之地界上比较太平,于是便任其自然。
马丁考虑到此行自己随行人员太多,若是一窝蜂涌进这小城未免太过张扬,当下便在西门外城门边上,包下一间客栈,挤一挤勉强能够住下。
夏侯明等山贼远离故土,心下不免惴惴不安,愈发的老实,不敢稍有动静。
安顿好行李后,马丁吩咐手下呆在客栈莫要生事,自己只带了两个贴身护卫,和叶继欢一同去县衙拜访尚杭知县李望。
李知县今年三十出头,年富力强,考中进士后,他属于比较活跃的那种人,时常在吏部上下走动,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运作一番,能够到江浙一带的县城上任,那里是整个大明最为富饶安定之地,可以好好地捞一票,千里为官,只为吃穿嘛!
不知是因为使的银子不够,还是吏部那些官员狗眼看人低,李望非但没去成江浙,连湖广也没他的份,居然被丢到了尚杭县这个鬼地方,而且一呆就快两年了。
尚杭这样的小县城,规模也就相当于江浙的一个镇。这里的平头百姓生活窘迫,榨不出什么油水,难得的几个有钱人又都是缙绅出身,李知县根本不敢对这些特权阶层动什么歪念头,这样一来,任凭他殚精竭虑,也没能想出多少捞钱的法子,以至于为官多时,依旧宦囊羞涩。
李知县现如今没什么指望,就盼着三年任期结束后,吏部那些老爷莫要再坑自己一回。
这日李知县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差人忽然来报:泉城府南安县衙门马丁马县丞求见,并呈上一封公函。
李知县一愣,这南安县令甘宫虽是自己的同年,但彼此只是泛泛之交,平时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今日差遣下属来尚杭意欲何为。
他打开公函观瞧,信中只说有南安县丞马丁,前往尚杭公干,并未说明究竟所为何事。他又细细查看下方的大红印鉴,确认是官印无误。
虽然不知这个马县丞来尚杭干嘛,不过既然人家已经前来登门拜访,拒之门外就等于驳了甘知县的面子,未免不近人情,当下李知县说道:“有请花厅叙话。“
等李知县移步到花厅时,见马丁已经等候在房里,他上下打量几眼,总觉得这个马丁不像是衙门里的人,倒像是一个富贵公子。
二人寒暄几句,李知县又随口问了下甘宫的近况,这才分宾主落座,自有小厮上来献茶。
马丁不等李望开口询问,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李大人,此番我们前来尚杭,是奉命跟你协商解决灾民的安置问题。”
一听得“灾民”二字,李知县登时就眉头紧锁,一声断喝:“慢着,什么灾民?”
马丁便将闽南遭遇大旱之事说了一遍。
李知县当时就不干了,灾民是那么好安排的吗?开什么玩笑?
他当即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南安遭灾,凭什么把人送来尚杭?简直是欺人太甚!”
马丁品着茶,不疾不徐地说道:“李大人,你冲我发脾气无济于事,这是巡抚大人定下的方略,关于此事的公文,应该最近就会送到你的手里。你有什么异议,可以呈文给巡抚衙门,看看巡抚大人会不会改变主意。”
尽管李知县恨得牙根发痒,但是面对“巡抚大人”四个字,他一下子就萎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熊文灿制定的方略指手画脚。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李知县问道:“不知巡抚大人准备安排多少灾民前来尚杭?”
马丁笑眯眯地答道:“不多,也就两千人左右。”
李知县闻言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两千人还不多?我从哪儿才能抠出一大笔钱来安顿这些人?他急忙用求情的语气说道:“马大人,你进城一路走来,应该也看见尚杭城是何光景,这一下子安排两千人过来,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马丁脸色一正,道:“李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上头将这事交到我手里,让我来告知李大人,仅此而已。此事本来跟我毫不相干,我此番前来贵地,主要是为了到汀州府采买粮食,以期缓解南安城的饥荒,谁知临行前甘知县叫我一定要将此事说与李大人知晓,以免事到临头仓促行事。不过诚如李大人所言,我看这尚杭城确实凋敝,想要接纳两千灾民,恐怕力有不逮。“
李知县听了这贴心贴肺的话,看着马丁感觉顺眼多了,连声附和道:“马大人是明白人,可否体谅本官的难处,将此情况上报巡抚衙门,于别处安置灾民?”
马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巡抚大人发话,谁人敢说个不字?下官人微言轻,李大人莫要再提这事。”
李知县想想也是,自己尚且不敢开口,何况比自己品级更低的县丞?
马丁看看对方满面愁容,接着说道:“不过,尚杭县帮忙解决了南安县的燃眉之急,我觉得不能让李大人吃亏太甚。不如这样,我听说城北二十多里之外,有一座紫金山,我可以帮李大人在那里寻一块地,用来安置灾民,让他们在那里开荒种地,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知县大摇其头,道:“那里荒无人烟,灾民若是在紫金山落脚,单是安顿下来就极为耗时,开荒还要花去不少时间,建房搭舍更非三两天能够完工,这算下来没有半个多月打不住,就算开始种地,离收成还有几个月时间,这期间全部得由县里供养,说实话,本县绝对负担不起。”
见李知县逐渐上套,马丁心下窃喜,故作仗义执言之态:“李大人为我们甘大人分忧,我们岂能坐视?这样吧,待灾民抵达尚杭,李大人尽力而为,譬如农具、粮种、耕牛以及建房所需的一些材料就由贵县提供,至于他们日常所需的口粮,就全部由南安县出钱采买。”
这两千人几个月的口粮,是一笔大项支出,甚至可以说灾民迁徙工作中最大的一笔开支,如果南安县承担了这笔费用,对于尚杭县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见马县丞这个冤大头居然许下这样的承诺,李知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话当真?”
李知县跟南安甘知县在一同考中进士后,接触过几次,深知以甘宫那铁公鸡的性子,很难想象他会答应掏一大笔银子来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即便马县丞答应了,可是甘宫不认账的话,也无法可想。
马丁当场确认:“甘大人对我言听计从,一定会同意此事。李大人尽管放心。”
有了马丁的承诺,李知县的心情敞亮了许多,当即答应将整座紫金山周边的荒地,划归南安灾民定居。
李知县特意留马丁在衙门里吃过午饭,马丁说事不宜迟,马上要去紫金山那边看看情况,二人方才依依惜别。
不过马丁离开花厅后,并没有走出县衙门,而是转身进了前院公堂边上的主簿办公房里。
县衙之内,按权力划分,县令是当之无愧的老大,接下来是县丞,排在顺位第三的就是主簿。
马丁进县衙之前,已然打听到尚杭县衙的主簿姓祝,是李知县的连襟,也就是他俩娶了一对姐妹,彼此的关系很融洽,李知县对这个祝主簿也颇为倚重。
马丁又亮出自己假冒的官身,祝主簿一听对方是个县丞,不敢托大,赶忙起身让座。
入座之后,祝主簿问起马县丞来尚杭有何公干,马丁将方才在李知县面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祝主簿听完,也是眉宇间满是忧色,显然他对此也很不乐观。
马丁又把自己的方案和盘托出,祝主簿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道:“如此甚好。但不知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马丁道:“巡抚大人将灾民之事交给泉城府的王知府,王知府又将此事移交我们的甘大人,甘大人自是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将这事托付于我。你也知道,这人往高处走,我也不想把这事搞砸了,以免影响我日后的仕途升迁。故此,等灾民抵达尚杭,还要请祝大人多多关照。”
说着,马丁打个手势,从护卫手里接过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票面是纹银五十两,口中说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笑纳。”
尚杭小城,官员们的仪金鲜有超过五两银子的,马丁一出手就是十倍以上的数额,让祝主簿暗自感叹:听说泉城府富得流油,想不到就连南安城的县丞,也赚得盆满钵满,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
马丁又接过另一张银票,这张票面是一百两,只听得马丁说道:“这张银票,是我个人赠送给李知县的见面礼,麻烦你转交给他。”
马丁觉得,李知县这样的地方一把手,恐怕放不下面子接受馈赠,有一个同在衙门的连襟代收,那就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