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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局已定

得知太子要亲自去姑苏,皇帝很是高兴,亲自为其送行。那日,太子车马经过中正大街之上,太子下了车驾,面对深跪于此的百姓躬身见礼,只道此事他定然会处理好。众人皆知,太子此前被皇帝所囚,如今出面,无非是为了帮皇帝处理残局,多不为难,但也有少数几人对皇室作为愤慨非常,欲冲撞轿辇,最终被侍卫拦了下来。

苏瓷起身,抬眼便在人群之中对上一双墨玉一般的双瞳,那是阿宁。她知晓苏瓷姑苏之行并非如皇帝及众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姑苏是他的祖地,是他姓之伊始,因此必须要回去。等了多年,终于今日成行。

天光之下,女子一袭明月争辉服,笑得灿烂。筹划多年,今日终于要走上最后一程,她不能同去,只能在此遥遥为其饯行。

苏瓷敛了眉目,将眼中柔和的笑意收敛了回去。

待太子车辇离开,帝宫之前的跪着的众人便少了三分。

姑苏与淮南不同,淮南氏族多年不涉官场之事,相互之间也好,与上京氏族也好,多是利益关联。而姑苏不同,姑苏自古便是大族祖地所在,大渊初立之时,姑苏便是氏族盘踞之地,其渊源流长,难以三两句道尽。当年太祖立国之初,便是有姑苏大族的支撑,方能凭借氏族的影响力,快速整合一方疆域。

这也是为何,上京之事,皇帝不找淮南,却要找姑苏,此事并非利益可以摆平,重在氏族对于皇室的态度。

经十日路途,太子的驾辇踏入姑苏地界之时碰巧遇上姑苏今年的初雪。漫天雪色如飞絮坠落,呼吸间也多了一抹冷意。

城门之外,姑苏府主府协一众官员在此等候,良久方才见到太子驾辇。苏瓷看了看来迎接之人,除了姑苏府的官员之外,陈氏、谢氏等各族之人却并未出现,人未至,却已然给了太子三分颜色。

陈氏主宅之内,内院侍从不断来报太子的动向,几名老者轻拂着手中茶盏,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有任何反应。他们在等,等大渊东宫亲自上门求见。

从皇帝扣押那十六子开始,便踩过了皇室与氏族之间默契的界限。而太子此行是为求和,姑苏早已知晓。但皇帝他们尚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东宫小儿。既然是代父受过,便要拿出诚意来才行。

陈氏如今是姑苏数一数二的大族,东宫若要谈,要么寻陈氏,要么寻谢氏,无其他氏族如今在姑苏有他二族这般的影响力。但等了良久,却不见东宫之人前来。

“可是去了谢氏?”

侍从躬身,道:“也未去谢氏,东宫往城东去了。”

姑苏的城东曾经乃是氏族第一的白氏祖居,自白氏陨落之后,众人默契的将此地留了出来,现在唯一还在的便是白氏祠堂,由当年白氏的族仆打理着。

“城东?”

老者疑惑,东宫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城东,那巍峨的大门前,苏瓷一身天青色长袍静静地看着写着“白氏祠堂”的牌匾,昨日朱门今犹在,却关不住往事化尘,风一吹,就散了。院中,一名瘸了腿的老者在扫着雪,怕积深了,这路便更不好走了。

站于门外便能遥遥地闻到香火的气息,在这冬季有着几分干裂之感,苏瓷不由咳嗽了两声。

见有人来,老者方才抬头看了过去,见那人手持竹伞,姿若玉骨,眉眼温和地看向自己,而后走了进来。抬步间,落雪三两飘入了伞下,沾上他的身,他却并不在意。这一幕仿似故人从时光走来。

“您是?”

老者的双眼已经浑浊,他努力地看清来者,年轻公子的面容让他十分熟悉,却是想不起,究竟是谁。

“我母亲姓白。”

年轻公子眼中温和的笑意,仿似能温暖冬季初到的寒,白氏冷落的门楣再次迎来了久违的主人。

未久,陈氏、谢氏等门府皆收到了邀贴,众人不明所以,却见那落款之处,乃是白氏后人。

众人心中如惊雷乍现。白氏当年之盛,经历过之人,至今难忘。长门八十户,皆为其客族,甘为驱使,如今所谓的望族多少亦在其中。当年白族的陨落令多少人唏嘘,那白家天纵的儿郎们,在永定门前被斩首示众,白家之主为保下依附于白家的门客性命,在圣旨下达的头一日,一夜散尽三千客卿。

三十年沉寂,如今却有人以白氏后人之名,再次相邀,如何能忍住不去一观究竟?

白氏祠堂之内,那人三柱清香,祭奠先祖。待众人到时,却见年轻公子一袭长袍与老仆坐于祠堂院内,静静地听他细说从前白家的往事。门外的落雪纷飞,不见其它人影。

听得门前动响,那人浅抬眉眼,却见连姑苏府都请不来的陈氏、谢氏等族伯均出现在白家祠堂之前。

见有客前来,老仆按照规矩,为每人递上三柱清香,众人入内祭拜之后,方能询问其它。

那人便这般坐着,清浅地看着一众辈分皆在他之上的氏族族伯一一躬身祭拜,待众人礼数尽,方让老仆先行退下。

众人见这青年一人在此,一时疑惑。不是说东宫车驾也来了城东,为何却不见人影?

“敢问,你与白氏是何关系?”

“白歆蕊是我母亲。”

白歆蕊乃白家最后一任家主之女,众人自然知晓,而当年白歆蕊失踪之后未久,白家便面临惨祸,难道白歆蕊当真没死?但众人自然不会凭借着三言两语便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所言。

苏瓷拿出腰间的一块玉佩,那是当年白歆蕊随身携带之物,亦是白家嫡女的象征。陈氏之人接过玉佩,细细观之,肉料通透,那一抹点翠色独一无二,确为当年白氏所有,这块翠料是白家先祖所得,专为门中嫡系打造身份玉碟。

众人细细看着眼前这青年的眉眼,仿似想要从中看到从前故人的影子,但终究时岁太久,白家嫡女的容貌他们又如何还能记得,但眼前这玉佩做不得假。

“白家嫡女年幼时便失踪,如何证明此物当真是她留给你,而非你随意捡来?”

“我母亲当年并非失踪。”苏瓷音色清朗,缓缓道:“她是被先帝绑了去,以此胁迫白氏。”

白家家主对其幼女多宠爱,众人有目共睹,当年白家祸乱疑点重重,白氏为皇帝亲证王玺之事,无疑是在惹祸上身,但白家主还是做了,若当真是白歆蕊被皇家挟持,那么此事便能说通了。

“当年幸得丽皇后仁慈,放走了我母亲,母亲才捡回一条命。”

苏瓷将当年之事一一讲与堂中众人,但他所讲的,自然是白歆蕊讲与文氏等人的那个故事,先帝背弃誓言,设局陷害,又以幼女为人质,迫其就范。众人闻之皆沉了神色,他们当中不少当年都受过白氏恩惠,虽时过境迁,但白氏对他们家族的照拂,却是不能忘。

苏瓷初入祠堂,看着那旺盛的香火便知,自己来对了。姑苏至今记得白氏。

知众人对自己所言不会全信,苏瓷拿出了那时搜查民府之案时找到的最后一本账目,递给了陈氏族伯,其内的记载刚好作为他所说之言的作证。

“敦帝的江山和着我白氏族人的血,这帐目就是他当年犯下罪行的证据。”

苏瓷的态度始终幽缓,他仿佛就是在说着一件尘封的往事一般,却让院中众人思绪万千。

齐氏青年精于账目,由他代表,细观苏瓷递出来的账本。枯黄的页面和早已干涸的印记,他从各方面查证,最后得出此账目的确存在良久,并非新造,又找来两人一同细细核算其中数目,终是肯定了苏瓷所言。

原本姑苏便对大渊王室不满,此事一出,更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油,但即便如此众人亦知,就算是这样,但凭眼前这青年一人又能做什么呢?

“即便如此,敦帝已逝,难道小公子还能去找一个死人报仇么?”

苏瓷笑了笑,缓声道:“母亲曾说过,皇帝是死了,但他的江山还在。”

闻此,堂下众人大惊,却听那温润的青年一字一句道出:“我便是东宫储君,赐号承徽。”

未久,上京便收到了消息,太子不日即将返京,姑苏答应出面协调。皇帝闻此大喜过望,又赐了东宫许多珍稀之物。

在厉帝心中,此局已解,当日便招来鲜国美姬,纵酒享乐至深夜。

又是半月过去,百官听召,重返朝堂。厉帝在上,俯视群臣,却是一言不发。今日主政的是太子。

众人低首,太子朝服加冠,立于百官与皇帝之间,对着群臣又是一拜。

皇帝以为,太子会将自己口述之事一一纷说,却听得太子开口,便是十年之前文字狱之事,再到民府一案中,因皇帝的默许,导致多少贪墨,为害了多少百姓,又到因皇帝疑心,导致十六子被挟北境,最后说到帝令之下,上京皇甲冲撞民居,残害百姓。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文史笔下不容造假。厉帝的昏庸,罄竹难书。

厉帝从未想过,一直对自己百般顺从的太子,今日却敢在朝堂之上欺瞒自己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举,一时愤怒起身,呵斥太子。

却见苏瓷转身,对皇帝一拜,朗声道:“为保大渊江山,还请父皇禅位,给大渊子民一个交待!”

太子此言一出,张相与文氏出声附和,而后百官齐拜,请皇帝退位。原本尚且支持皇帝的一众人等,见此场景也不由跟着跪下,大局已定,此时不跪来日便会等着被清算,如今他们唯能自保。

厉帝满目猩红,看着这满朝文武的背叛,他亦不知,究竟何时,他的朝堂里居然全是太子的臣下。

“放肆!你们放肆!”

皇帝摸索着,想将手边之物砸出去,然而皇位空荡,终究没能让他找到一物。亦如他的江山一般,毫无可供他所用之人。

厉帝看着太子,他依旧眉眼温和地看向他,那一双眉目此时却让人心惊不已。皇帝大口喘气,转眼看向一旁立着的宫侍,不知何时,这传召的掌事亦被换下,今日这大堂之上,无一人归心于他。

厉帝冲上前去,头顶的王冠几欲掉落,他欲上前撕扯苏瓷,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了下来。

“畜生!你敢谋吾的皇位!这是吾的皇位!”

苏瓷并未理会皇帝的疯狂,他上前三步,以只有二人听得清的声音,缓缓道:“父王,先皇的江山究竟是否名正言顺您应当知晓啊,您的王玺当真是真的么?”

这轻缓一言,让厉帝心中如有重锤,他此刻才看懂苏瓷那从不进眼底的笑意,他咬着牙,狠狠地问道:“为何要如此对吾,为何!”

苏瓷闻此,又是淡然地笑了笑,浅声道:“父王可知为何母亲为何为我取名苏瓷?”他声音轻缓,仿若呢喃,“她说我之姓氏取自姑苏的苏,她让我不要忘了,白氏当年之仇。”

闻此一言,厉帝脑中如有轰鸣之声,难怪姑苏氏族那么快会答应太子所求。厉帝看向堂下群臣,文史院的文氏、刑部的赵氏、军部的邱氏,这些曾是白家旧部,难怪,他能那么快笼络人心。

苏瓷并未理会皇帝的灰败之色,而是拿起那枚由敦帝伪造的王玺,看了看那五尾的青鸟,而后当着皇帝的面,在早已经拟定好了的退位诏书之上印下了王印。

与此同时,玉璋宫中,皇后一直忧心忡忡等待着前朝的结果。太子刚返京便召集群臣,今日定有大事发生。然而未等来前朝的消息,却等来桑宁身死的噩耗。

“你说什么?”

侍女低首,她是庄府阮氏派来,面对皇后还是有些颤颤巍巍,“夫人说,桑府的昭宁郡主因偶遇贼人,坠入束河,就连尸首都找不到,如今桑府已经挂上了丧布,恐怕,人已经没了。”

三日前,因前日里上游暴雨,束河的水暴涨,就连摇船亦不敢下水,而就在片刻之前,一辆马车翻入了河中。据说,那马车之内还坐着一名女子,众人合力打捞,但因水势湍急,终是无果,最后在上京府的指挥之下,终是将马车的残骸打捞了上来。

桑府得到消息,阿宁的马车在束河边遇上几名匪徒打劫,她连人带车一同翻进了束河之内。上京府至今还在打捞,河水湍急,人力根本无法上浮,若是今日无果,获救的可能性便也没有了。

得闻这个消息,宴清安枯坐了半响,方才冲去了束河边。桑子城归来较晚,待他赶到束河边的时候,却见妻子泪流满面,阻拦打捞的人离去。如今河水愈发湍急,再下水便多是危险,但过了这日,桑宁生还的可能便极低了。

桑子城求问可否再努力施救,那打捞队的人虽同情夫妇二人,但也实话实说,这湍急的水流,下了水便会立刻被冲走,这么久未见人露面,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此后两日,桑府依旧不放弃,雇人沿着束河下游搜寻,终是无果,最后在桑老夫人的决定之下,桑府朱红的大门之上,挂上了白色的丧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