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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亡国蠹虫!我杀之如屠猪犬!

广汉郡、雒城。

作为刘焉时代益州的军事重镇。

这座被刘焉特地缔造的城池,可谓城高池深。

县城各处加宽加厚,正门还置有高耸的阙门。

此城,引雒水为池,南倚章山为凭。

登汉阙,而顾益州。

刘焉的割据之心,昭然若揭。

射坚站在雒城的阙门之上,远眺什邡县。

自从刘升之绕道雒城,走北路去什邡的那一刻。

射坚就已经料到了会出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升之不是为了避开雒城。

而是绕道新都,将李辅及其麾下的东州兵都给消灭了。

“此子,据说只带着几十个鬼卒,哪来的兵力去剿灭李辅?”

“难不成,张翼德出手了?”

不可能!

射坚深深地摇头。

张飞虽然莽撞,但可不是无脑。

二人同为刘备部下,又都是太守,张飞没理由平白无故来杀东州兵。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等明日,我亲率大军扫荡什邡县。”

“以李辅之死为由,缉拿刘升之,我看你张飞怎么拦得住!”

城外寒风刮起,冻人身骨。

射坚是豪族出身,自是委屈不得。

只令将士巡查城池过后,便带着部下回到府邸享乐。

夜半,街道上,家家灯火阑珊。

唯有射坚的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帐下佐吏皆是溜须拍马,饮酒作乐。

“有府君在广汉,想必刘升之也过不来。”

“府君无忧,尝尝这新都枣脯,什邡新茶。”

“在辅以郪县上等鹿肉烤炙,岂不是人生快事。”

小吏们第次将广汉郡内的美酒美食尽数端上。

摆在射坚面前的竹制‘箧笥’里,满是蜜枣和茶叶的香气。

一筐一筐的特产送来,射坚也不推辞,悉数接纳。

门外,更多的米谷,布帛,蜀锦络绎不绝,尽数入库。

一半送给射坚的私库,另一半才是存入雒城府库的。

各县小吏望见射坚收了东西,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下了。

“府君……下官有一事相求。”

收了东西,就得办事儿。

射坚也不是不懂规矩。

“直说吧。”

那小吏笑道。

“前些时日,主公有令,三蜀需出五十万石粮食,运往汉川给那些米贼过冬。”

“咱们广汉郡,历来是田业丰饶之地,又距离汉川最近,按规矩,至少得从米库中拿出三十万石!”

说到这,射坚眼神一转,立刻明白这小吏是什么意思了。

“万安仓里,还剩多少存粮?”

小吏垂首道。

“一石不剩……”

荒谬!

射坚这下子坐不住了。

他弹跳式的从坐榻起身。

“堂堂一个大郡,府库里居然没有存粮?”

这可是广汉郡啊!是益州土地最肥沃,物产最富饶的三蜀之地啊!

汉代在广汉郡,新都县,建立了五仓,名曰:万安仓!

新都乃是益州屯粮最多的地方,也是金牛道上的粮食中转站。

如今渐入冬季,库中无存粮。

一旦被刘备查清,他射坚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谁藏起来了?”

“都给我说!”

“你们平日里贪墨一点,也就算了。”

“可这是全郡的粮啊!汉川救命的粮啊。”

射坚狠狠瞪向这群府中小吏。

这些人里既有东州士,也有本土豪强。

其中益州豪右,以绵竹人郑度为最。

郑度,汉末益州从事。

刘备入蜀时,他建议刘璋坚壁清野,焚毁广汉的一切粮仓和村聚,将百姓全部押走。

哪怕刘备彼时就在他的家乡,他也丝毫不顾乡里之情。

此人对乡人如此歹毒,做事不择手段。

刘备入蜀后,自然不会重用。

心怀怨恨的郑度,日夜苦思报复,常常为魏军传递情报。

见射坚心智动摇,郑度赶忙上前。

穿着一身灰绿色袍服的中年人,阴险狡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年秋季大雨,绵竹、雒县遭遇大水!田产不足。”

“冬季,火龙烧仓!”

“此乃天意,我等有何办法?”

好一個火龙烧仓,好一个秋季大水。

“你把诸葛亮当成瞎子!”

射坚勃然大怒。

刘备常年在外征战,他是不知道广汉情况的。

但是诸葛亮一直在成都,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绵竹与雒县,都是肥沃膏腴之地,各出稻稼,亩收三十斛,丰年则收五十斛。”(资料采:华阳国志)。

“主公北上汉川,还从成都调来了粮草中转,这万安仓里,至少得有百万石存粮!”

“你们把粮食全吞了?”

郑度摇头苦笑。

“不光是我们……新都出事儿的时候。”

“灭了新都王氏满门的,可是东州兵。”

“在新都抢掠的也是东州兵。”

“关键是,治理广汉郡的还是东州人。”

“你说,刘使君若是怪罪下来,是会责备我们这些斗食小吏,还是怪罪府君你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好一个绵竹豪右!”

“做事真是不择手段,不愧是你!”

射坚心头发麻。

本以为铲除刘升之,此事就结束了。

却没想到,到最后,摊上了这么大的事儿。

这已经不是东州士和刘升之个人之间的矛盾了。

若是这个冬天,把汉川灾民也给饿死了。

他们活不下去,刘备也别想踏实!

好狠的手腕。

这些蜀中豪右,挑拨派系之争的手段,可真是了得啊。

现在,射坚被架在火架上烤。

不帮他们隐瞒,是注定活不下去了。

噗通……

射坚面前的箧笥被一脚踹翻在地,里面的枣脯掉落一地。

郑度弯腰拾起枣脯,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味道甘美。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府君愿不愿意听?”

射坚咽了咽口水,狼狈道。

“你说。”

“这不有个现成的刘升之吗?抓到他,嫁祸给他!”

“到时候,无论是新都王氏的灭门之祸,还是万安仓的粮食,都能把罪名安排到他头上。”

郑度一肚子坏水,眼睛油滑猖獗。

“刘备不可能相信。”射坚摇了摇头。

就算刘备信了,诸葛亮能看不透?

“不需要他相信!”郑度阴险道:“你把事情做绝了,毁尸灭迹。”

“刘升之死无对证,如何?”

无计可施的射坚,无奈的摇了摇头。

“杀了刘升之,必将引起汉川大乱。”

“到时候,主公北疆失火,的确没有心思来收拾我。”

“虽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也只能这样了。”

粮草被豪强和东州兵瓜分完了。

补不上这个窟窿,射坚是必死无疑。

如今,唯有在汉川惹出更大的事儿来,让刘备无暇分心。

等到来年收获春麦,再从广汉民间搜刮一番,说不定能补上不少。

“你说得对。”

“此事都交由你来安排。”

射坚摊了摊手。

“切记,这一切与我无关……”

“不愧是两袖清风射文固!”郑度笑着去念他的表字,面上满是讥讽。

“得嘞,在下告退。”

……

深夜。

雒城,阙门之前。

五十健儿潜伏城外,等候消息。

“祭酒,如何入城?”

刘云环顾四周,看向天色。

“蜀中鬼卒早已潜伏城内。”

“等到子时,避开打更人,我等再从城内散水口潜入城中。”

散水,便是古代城池排水之用。

雒城乃是大城,护城河引雒水相接。

散水口,靠近城南。

每夜有专门的打更人负责巡查。

“时间到了!”

刘云睁开双眸,趁着夜色,带人朝着散水口潜伏而去。

不多时,一抹火光照亮地洞。

城内鬼卒已前来接应。

“祭酒!”

“城内打更人已被清除。”

“动手就在当下!”

有内应就是方便。

“善。”

“即刻出发!”

……

夜色中,健儿奔走。

守夜的东州兵听到河道下传来踏水声,揉了揉惺忪睡眼。

连忙拿着火把朝着散水口靠近。

“什么人!”

“说话!”

吱吱吱!

一只耗子,从黑暗中爬出,绕着东州兵的脚跑了一圈。

这东州兵吓了一跳。

“原来是只老鼠。”

他稍稍放下心来。

刚一回头,一柄手戟从背后伸来,直接划开他的喉咙。

人被放倒了。

庞德和刘云对视一眼。

“城内鬼卒带路,直取射坚!”

“唯!”

风风火火的鬼卒沿街扫荡。

值班守夜的东州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来人!”

“有人袭城!”

话音未落,一只小弩射穿了他的喉咙。

刘云丢下铜弩机,拔出鸳鸯剑,直接杀入乱军阵中。

五十几名东州兵,见鬼魅一般的人影冲杀而来,心下大惊。

“什么人!”

“青城山上的鬼!”

噗嗤……

一剑刺喉!

那兵士血雾喷薄。

周遭士兵团团围上。

“杀了他!”

铛铛铛!

黑暗中兵器交加,火星四射。

两名刀兵砍来。

鸳鸯剑削铁如泥,直接斩断他们的缳首刀。

这二人诧异之际,一剑掠过。

“放弩箭!”

又从小道中杀出一队东州兵。

这些人手持火把看清黑暗。

一排弩箭上弦。

周遭的屋檐上,庞德带领鬼卒一跃而下。

砰砰砰!

人影落地。

西凉长矛从上刺穿这些弩手的头颅。

鲜血满地。

刘云和庞德对视一眼,两队兵马合流,如秋风扫落叶。

沿途甲兵且战且逃。

“报!”

“府君,大事不好了!”

“有贼……贼兵夺城!”

贼人?

“哪来的贼人?”

射坚心下大惊。

那小卒颤抖道。

“不是人……是鬼啊……”

“荒谬!”

射坚从兰锜上取出缳首刀,强作镇定。

“哪来的鬼!”

“鸣金!通知城内守军,给我绞杀贼兵!”

铛铛铛!

铛铛铛!

金锣敲得震天响。

正在营中熟睡的东州兵,匆忙醒来。

却只见周遭士兵,都被蜀中鬼卒用绳子绑的结结实实。

他们用尽全力,却也使不上劲儿。

“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晚上喝了口汤,怎么就睡过去了。”

黑夜中,一位少年执剑走出。

剑眉朗目之下,神情老练。

“义兄下的药。”

“你们能醒来就怪了。”

姜维望着被绑成粽子一般难以动弹的郡兵,无奈的感慨道。

“之前义兄说他学过医。”

“我还当义兄志在济世救人,却不料,他学得尽是这等歪门邪道。”

郡兵们满地乱爬,仍是嘴硬。

“还不放开我!”

“我们可是东州兵,你们这群米贼,再要猖狂,我要了你们的小命。”

姜维也不多言,当即一棒子将他打晕过去。

“都给我闭嘴。”

“再吵,就把你们拉去凉州养马!”

……

射坚府邸外。

仅剩的东州兵,一败涂地。

在青城山鬼卒们面前,他们根本不敢反抗。

跑的稍慢者,皆是被一剑砍翻。

未过多时,鬼卒杀穿府邸。

砰的一声,府邸大门被迎面踹开。

“射坚,出来受死!”

啊!

射坚大怒之下,拖刀杀出。

迎面看去,竟是只有几十个鬼卒。

“一群废物。”

“五十个鬼卒,把你们几百人都吓退了?”

“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小卒颤抖道。

“打……打不过啊。”

“当年刘升之带着五百个鬼卒,就打穿了山下的东州兵。”

“我们怎么敢去送死……”

“废物!那你就死吧!”暴怒之下的射坚,一剑刺穿这小卒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浑身气的发颤,一步步走下台阶,望向了人群之中的刘云。

“刘升之!”

“刘升之!”

“刘升之!”

“哪都有你,哪都有你!”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你是要我死,你是要我死啊!”

发了狂的射坚披头散发,眼中的畏惧已经消散全无。

刘备要杀他!

益州人要害他!

东州士不管他!

一旦被刘云揭穿真面目。

射坚将无路可走了。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听闻此言,刘云倒是纳闷了。

当年他虽然和东州兵结了仇。

可这射坚一介文官,关他屁事?

“莪出身北地谢家,天子赐我射字为姓!”

“我少有令名,从小三公征辟!顺风顺水。”

“若不是中原大乱,我早就位列九卿!”

“入蜀后,我宵衣旰食,饱经波折,好不容易爬到广汉太守的高位。”

“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

刘云见这射坚几乎疯癫,眸光淡然。

“我从来无意害你。”

“可你,贪图权势,为了一己私欲,放任东州兵烧杀抢掠。”

“我沿途经过绵竹、什邡、新都。”

“各地百姓皆苦于苛政,有冤不能伸,有苦不能言。”

“你这太守饕餮害民,坏我名誉。”

“更是折损了刘豫州在广汉的威望。”

刘云剑指射坚。

他和刘备一样,最恨贪官污吏。

这些人,如国家蛀虫,侵吞民脂民膏。

到时候,百姓们不明真相,恨得将是刘备,恨得将是蜀汉。

一旦魏军压境,谁还会为大汉效力?

“杀你,不在私仇。”

“而在,公仇!”

“放屁!”射坚拖刀杀来。

身后仅有几十名死士跟随。

“我是天子旧臣,我是汉室忠臣,你凭什么杀我!”

“只要你死了,这一切都会过去,都会过去的!”

“给我杀了他!”

死士们狂呼而出。

庞德等人针锋相对。

一片血雨腥风下。

刘云执剑,漫步庭中。

左右稍敢靠前者,皆是一剑抹杀。

“好一个天子旧臣,好一个汉室忠臣。”

“天子受难的时候,你在哪?”

“国家危亡之际,你在哪?”

“一只蠹虫,也敢大言不惭!”

剑锋直指射坚。

此人刚要横刀抵挡,鸳鸯剑斩断缳首刀。

咔嚓一声,剑锋穿胸而过。

射坚满脸惊愕,口吐鲜血。

“你是个懦夫。”

“天子受难,群臣百官莫不追随。”

“而你,辞官而逃,进入蜀中避祸。”

“你这样的人,也配自诩汉臣!”

刘云与射坚身形交错。

他甚至懒得去看这人一眼。

“你不该活着。”

“早点去见大汉二十四代先帝吧!”

噗嗤。

人影过,射坚死。

刘云收剑回鞘。

东州兵尽数跪地降服。

五十人破雒城,弹指而定。

庞德看向天色。

刚好午时三刻,一分不差。

“升之,真是妖孽啊……”

“人在汉川,就已放出细作,难怪你敢带着这么点人就来蜀中。”

刘云没有回答,只是信步走到屋中,翻阅策籍,收集证据。

战事方定。

诸人皆以为尘埃落定。

不多时。

却见姜维从远方赶来,他面色阴沉。

“义兄,大事不好了。”

刘云困惑到。

“又怎么了?”

姜维快步跑到刘云面前。看向汉川,忧心忡忡。

“义兄,我听营外的东州兵说。”

“新都县,万安仓里的粮食全不见了……”

“今年蜀中要运往汉中接济百姓过冬的粮草,可是大半都在万安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