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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以黑变白,郭淮,输了!

阳平关,魏公营垒。

牙旗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

深夜之中的曹操却是深陷梦魇。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前半生,是他纵横天下时,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场面。

那时,袁绍、张邈、许攸都还在。

他坐在洛阳北门楼上,一边杖打阉宦,一边和几个兄弟飞鹰走狗,游荡无度,何其快哉。

可稍过片刻,梦境破碎。

昔日好友尽数朝他伸来魔掌,面容狰狞,如鬼似魅,要将他拖入那无间地狱中去。

“不不不……本初、孟卓、子远!尔等退下!退下!”

在这般阴森恐怖折磨数個时辰过后,曹操心力憔悴。

就在他将要昏阙之际。

且听得一声“明公”响起,周遭乌云尽散。

一缕春风拂面,那面如冠玉的温厚青年,缓缓将他拉出了地狱。

来自颍川的绝世王佐,与他并肩奋战,帮他扶摇直上,看尽天下繁华。

然而。

这般美好也只在须臾之间便破灭了……

“文若!别离开孤!”

梦中的曹操满头冷汗,望着那曾经志同道合,相约共辅汉室的至爱亲朋为理想宁肯粉身碎骨,自投火海,也不愿再回头望他一眼。

听着那一声声憔悴的明公,到最后竟寂寥无声,化为了这王佐之才的满腔幽怨。

曹操的心中如有刀割。

他踉跄一步,刚要追随那挚友一同葬身火海之中。

可梦醒时分,却看到,昔日的朋友们,已将他重新推回悬崖边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啊,明公、孟德、(阿瞒)、(吉利)。”

“你知道的,只差一步之遥啊。”

……

曹操吓醒了,晕晕乎乎之间,荀彧的面庞似乎就在眼前。

他满头大汗,再睁眼,已不是荀彧。

“是子扬啊……你还没歇息。”

刘晔见曹操醒来,连忙远离了曹操卧榻三尺远。

这是剑锋能够到的距离。

“在下听闻魏公梦魇,担心魏公又头痛,特地备好了汤药。”

曹操看着跪伏在地的刘晔,默默地招了招手,让他靠近。

可刘晔只是看了一眼兰锜上悬着的倚天剑,便吓得满头大汗,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啧,孤好梦中杀人,这是为了吓唬刺客,特地编出来的。”

“你把汤药拿的那么远,孤怎么喝?”

刘晔心下长叹,旋即靠近几步,扶起曹操,饮下汤药。

“魏公方才又梦到荀令君了……”

曹操将汤器放下,只觉满嘴苦涩。

他又吃了几颗蜜枣,方才压下苦涩带来的后劲儿。

“不止梦到文若,本初他们也在梦中。”

“年纪大了,就是念旧啊……”

刘晔端起食盒,将汤器收拾完毕,方才徐徐坐在殿下。

“明公英明神武,扫荡寰宇,澄清海内。”

“如今只差拿下汉中,大魏王国便能绵延后世,国祚不绝了。”

“不……”

曹操忽然起身打断了刘晔。

“孤的梦向来很准,先前梦到三马食槽,孤便灭了西凉马家。”

“而今的这个梦,恐怕又是不祥之兆。”

刘晔知道曹操素来多疑,也不敢细问,只是跟在曹操身后,在屋内转悠着。

“孤梦到,当年在洛阳北部尉时,与本初等人把酒言欢。但在那梦中,还有一个也喜好飞鹰走狗,华服美衣的青年,他就站在北门之下,抬头仰望着孤。”

“他起于微末,本没有资格和孤站在一起饮酒作乐。”

“可,自从许下青梅煮酒过后,此人却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可受制。”

刘晔早听闻曹操多有此话,不用猜便知道此人身份。

“那人可是涿郡刘玄德?”

曹操不复多言。

只是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孤把他从徐州撵到冀州,再从冀州撵到荆州,又从荆州撵到江夏,可他怎么这么能活?”

“不仅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如今已跨有荆益,更是要染指汉川!”

“孤,打压了他一辈子,难道在最后关头,却要压不住了吗……”

曹操情绪颇为激烈,以至于额头青筋直冒,冷汗涔涔。

刘晔连忙将曹操扶着坐下。

“明公勿要多虑,只是一个梦而已。”

“刘备织席小儿,偶得天幸,岂能长久?”

曹操倒抽一口凉气,头痛稍稍缓解之时,方才察觉这刘晔满口明公,又浑身熏香,涂脂抹粉。

俨然是学得那荀彧的样子,可惜只得其表,未得其神韵。

“子扬,文若不必涂粉熏香,亦是一身君子之气。”

“你这般费心临摹,反倒是显得小人心术了。”

刘晔谦卑拱手,低声道:“在下,让魏公失望了……”

曹操幽幽长叹。

“世间独有一个文若,死了便在无从寻找其踪迹。”

“子扬,你日后不必在临摹文若的样子,复归本心吧。”

刘晔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稍作惊厥,旋即这一抹情绪便消散不见。

他身为汉室骨血,本就遭曹氏众人排挤,若是不学会八面玲珑,岂能混到今天。

“魏公既然有令,晔必定遵从。”

曹操点了点头,令刘晔扶他起身。

只是侧目之际,却发现案几上,前几日摆弄的棋盘仍是原样。

再看定棋局之时,反倒生出了一丝好奇。

“子扬,你说这刘升之若想反败为胜,他该如何去做?”

刘晔摇头道。

“大局已定,刘升之岂能逆天而行?”

“白子命数将绝,便是姜尚、张良来执此棋局,也无力回天。”

曹操抓起一把黑子,思虑道。

“孤是问,如果他想赢,到底怎样才能赢。”

刘晔深深迟疑的片刻。

旋即将棋盘上的一枚黑子挪开,摆上了一颗白子。

“除非黑子变白,否则,他注定只有一死!”

黑子变白……

“哦?”

曹操闻言目光唏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身子突然一抖,若非刘晔搀扶着,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与此同时,帐外一阵狂风呼啸,吹入帐中,卷的那灯火飘飘渺渺,几度熄灭。

刘晔连忙去护住大帐,可回首之际,那灯火还是灭了,只留下余烟一抹,缓缓浮空。

黑暗之中,曹操的眼睛发着寒光,他凝滞良久,这才想明白什么。

“子扬……孤是不是大意了。”

刘晔连忙点上灯火,回首之际,却见曹操又抚须大笑起来。

“先前孤还笑话张儁义,而今郭伯济只怕也要丢人现眼了。”

刘晔迟疑良久,看向棋盘之间,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魏公,你的意思是……”

不待刘哗说出口来,帐外一阵快马急蹄。

“孤没睡,直接进来!”

门外汉中校事府的幕僚闻言,很快将密报传来。

其人手抖如筛,面颊带汗。

刘晔见他半天不说,连声催促道:“发生何事,快快说来!”

那幕僚左顾右盼,见两人面色不佳,只敢轻声慢说。

“禀报魏公。”

“宕渠板楯蛮背叛大魏,与刘云里应外合,已在汉阴城下杀败我军……”

曹操脸色大变,竟不料梦中事居然真的要应验了。

“还有呢,继续说!”

那幕僚心下紧张,声音颤抖道。

“路昭将军中箭殉国,麾下五千兵马全军覆没……”

“魏公,郭伯济输了……”

啪嗒啪嗒……

长风再度吹灭烛火,曹操回首四望之际,手中的棋子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