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玉已经病了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要么睡，要么迷糊着。医生给挂水降温，再烧上去脑子真要烧坏了。
而在这一个星期里，耳边回荡的一直都是大雨磅礴的声音，始终有个女孩在哭泣……那声音围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嘴里便开始胡言乱语，喃喃说着：“姐……姐……”看得让人心疼。
“我说你这个姐妹脑子已经坏了吧？”
“你才坏了呢！”
这拌嘴的不就是杨欣姐和她的男朋友吗？
小玉慢慢睁开眼睛，果然是他们。
“噢哟，你终于醒了。”杨欣见她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小玉还没什么力气回应，眼神还有些呆滞。
“我可是把除了上班的时间都给你了啊，这个月的房租你得帮我付了哦！犒劳我一下！”杨欣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就开始吐槽了，“照顾你我也花了力气的。”
她眼睛瞄一瞄，示意让男朋友帮忙把小玉扶起来点。然后将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小片，递到小玉嘴里：“饿了吧？”
“这不是给我吃的吗？”男朋友吃醋地说。
“去去去。”杨欣姐指挥着，“你去买点吃的来，我们都饿了。”
她男友就乖乖地去了。
“杨欣姐，谢谢你啊……”小玉虽然醒了，但还没有恢复力气，想要用手去够桌边的水杯，竟然没拿稳，将水杯打翻在地。
“啊呀！”杨欣从凳子上跳起来，“你要喝跟我说嘛！你看这个，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擦！”
说着就把苹果往小玉手里一塞：“拿着！”转身离开病房。
小玉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白花花的天花板上灯刚还好好的，突然就闪了一下，小玉以为自己眼花了。而外面此刻开始吵嚷着起来，医生护士一批一批地冲过去，脚步声不绝于耳，护士们推着病床，轮子在地上反复摩擦着，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小玉努力想抬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门口匆忙而过的护士推着一张张病床路过她的病房。还没看清楚，一张病床就被两位护士推进了她的病房，那病床上躺着的伤者，已经将白色的床单染成了一片片红色……那个人的手垂了下来，露出一枚金色的戒指，特别刺眼……
“你干嘛呢！”那个推床的护士突然跑到她面前问她，然后一把拿走了她上的苹果——
“啊！”小玉惊起，一个晃眼，原来是杨欣姐拿走了她手里的苹果。
“你被我吵醒啦？”杨欣姐嘀咕着，“我就出去一会儿，你怎么又睡着了。”
小玉不敢言语，感觉自己刚刚并没有睡着，但是此刻的医院却安静得连隔壁电视机的声音都能听清，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抬头，顶灯也好好的，没有一点会闪动的迹象。
难道……真是做了个梦？
耳边传来隔壁电视上还在滚动播放着的寻人启事：白某，18岁……
这个人，还没找到吗？
小玉的身体终于恢复健康。她首先想到的事，便是去警局找林警官，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
当小玉被带进去的时候，林蓁正皱着眉翻看着记事本，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可一见小玉进来了，立刻放松了表情，起身与她打招呼：“你身体好了吗？”
小玉一脸疑惑：“你，你怎么知道？”
“哈，之前在医院遇见过你，你可能记不得了……不过，身体好了就好。”林蓁微笑着说，并让小玉赶紧坐下。
“你来找我什么事？”
小玉抿了抿嘴唇，小声地说：“我……我见过那个失踪的学生……”
林蓁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一下：“白翼？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地铁上……”小玉努力回想，“大概是在半个月前……也就是，27号那天。我搭乘的末班车上，他也在……还有……”小玉停顿了一下，为难地看了看林蓁，“还有一个大叔，就是上次树林里，发现的那个……”
原本坐在桌子上的林蓁，噔一下跳下来：“真的吗？”
小玉被她吓了一跳：“真的……他们一起在东城大学站下的车……”
“好，好，好。”林蓁意外开心起来，就差鼓掌了，“谢谢你提供的信息。”
“对不起……我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小玉吞吞吐吐地说。
“没事没事，谁都有个过程嘛！”林蓁拍拍她，“现在说出来了，不怕了吧？”
“恩……”
林蓁仔细地看着小玉，眉眼细致，特别清秀，只是打扮得太随意。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也是来打工的。”
“哦……那你父母呢？”
“我没见过我父母……我很小就和他们分开了……”小玉还没说完，警局里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
“喂？东城警局……什么？”警察挂了电话，立马汇报，“CD区发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叫我们去增援。”
里面的警察立刻准备好，陆陆续续出发了。
小警察跑过来对林蓁补充说：“据说死了很多个。”
他打开了电脑：“已经有人在传视频，开始直播了，你看……”
林蓁凑过去看看，现场特别混乱，抖动的镜头中一辆大巴侧翻在路中间，车头和左侧已经面目全非，前面横着一辆水泥搅拌车，不停地滴着水泥……
小玉透过他们中间，小心地看着屏幕，里面都是人头在晃动，渐渐救护车、医院的人也来了，开始抬伤者，重伤的抬走，轻伤的就地治疗……
视频里传来人们的交流声：“好像是个旅行团，两辆车抢道……看起来很严重啊！”
“别拍了！别拍了！”警察赶到现场，示意他们散开，“快离开！”
视频又一次剧烈晃动起来，应该是放了下来，但没有关闭直播，镜头就对着地面，从逐渐散去的人群里，一个人全身是血躺在一边，一只手还有点抽动……
小玉被这一幕吸引：这只手好熟悉……尤其是手指上那一枚金色的戒指！
跟在医院里出现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小玉一惊，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林蓁感觉到身后的小玉好像抖动了一下。
“没，没什么。”小玉含糊地说，“林警官，我先走了哦。”
还没来得及告别，她就急忙离开，双手紧紧地抓住包带，狂跳的心带着她的步子越迈越快，像逃一样地出了警局。
门外的阳光突然好刺眼……她眯了一下眼，模糊中门口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那样子，像极了白某。
没想到医院会突然来那么多人，原本安静的气氛一下子吵闹起来。所以急诊科的医生护士忙乎了起来，门诊上的人也赶去帮忙了。
咨询室门口的护士开始窃窃私语楼下发生的事情，朱辰海刚巧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
“朱医生，回去了？”小护士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
“恩。”他在台前的预约单上仔细看了几眼，“那明天下午见！”然后微笑告别。
小护士们也开心地挥手再见。
朱辰海从直梯直接下到了一楼，一开门便是忙碌的医生护士匆忙跑过，一床接着一床的病人，都有着不同样的受伤，有人痛苦地呼喊，也有人咬牙翻滚……他冷静地穿过他们，虽然目视前方，但是却能感受到所有画面。就在他踏出医院门口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几乎同时跨进了医院，带着一股熟悉的烟味……
等他定住脚步，想要回头寻找的时候，早已没了踪迹，但是那淡淡的烟味似乎瞬间萦绕在了整个医院大厅，将这幅混乱场景映衬得更是诡异。
也许是小城市发生了大事故，这个夜晚马路上的人就更少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今天发生的车祸新闻，隔壁台继续播放着寻人启事，白某，18岁……
朱辰海停止了转台，映入眼帘的照片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模样，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白翼……
在这个特别宁静的夜，朱辰海梦见了漫天的风沙，自己矗立在沙丘之上，风沙已经漫过双脚，困住了自己，一动也不能动，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这个荒凉之地……在绝望中，眼前的荒漠里出现了一个黑衣少年，衣角和长发一起随风摆动着，他正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缓缓走来，就在他面前，伸出了手……而这沙漠中却没有留下他的任何足迹……
这个梦，梦见过无数次，梦中的情景却从清晰到模糊。而这一次醒来，眼角居然有泪。
睁开眼，天才开始微亮。辰海打开阳台的移门，走进阳台的一角。那一处的天空渐露红妆，将他太过白皙的脸映衬出了一丝红润。清晨的风，拂过额头的几缕凌乱的头发，正是这个季节的微凉，阳光逐渐透过云层，将光芒均匀地洒在了整个城市。
在每日的晨跑后，辰海收拾好自己，望着镜中的自己，渐渐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平静地为自己戴上眼镜，心情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清晨的大学，连空气都很新鲜。
朱辰海西装革履地站在校门不远处，似乎在等待着某人。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偶尔几个学生会开心地迎上去跟他打招呼，辰海回以礼貌的微笑，轻点一下头，十分的绅士。他的笑容如清晨的阳光一般温暖清新。
“咦？朱医生？”袁晓玥刚进校门就看见了他，“朱医生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啊。”朱辰海拿下眼镜，“方便跟我聊聊吗？”
于是，他们走到一边，开始聊了起来。
“……罗天文家里条件并不好，上了大学后突然开始花钱大手大脚，据说他刚来一个月就问一个宿舍的人借了很多钱，后来说是还不出这么多钱选择了跳楼……”
“……郭思杰好像是感情问题，所以自杀……”
如他所想，这两个人与那两张塔罗牌的关系，象某种暗示。
“你之前说，他们是因为参加了社团所以自杀的？”朱辰海问。
晓玥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一丝变化，眯起眼笑着说：“没有啊。”
朱辰海一愣，意识到情况可能有变，看来不能继续追问了。他戴上眼镜，决定结束这次对话。
和晓玥告别后，便也急忙离开了……
这些日子，林蓁去网上查看了一些关于塔罗牌的信息，这种从西方传来的占卜用具，竟然在学校很受欢迎，尤其是中学的女生们，特别喜欢用来占卜爱情。
这个东西跟发生的案件会有什么关系？
林蓁一连看了好几个塔罗牌的视频，每个操作都略有不同，但都说得神乎其神的，什么通过在指定位置上放置随机抽取的卡牌，来分析牌面的象征意义对问题作出解释……感觉很幼稚啊，不就是靠一念之词进行洗脑嘛！
林蓁拿起岳绫瑶的照片，在手上反复翻转着：都是女生喜欢的占卜，为什么会有男生去参加？难道就因为这个女生好看？
呵呵，现在大学生都这么肤浅吗？我一定也要去会会这个女生，到底有什么魅力。
林蓁赶去大学的时候，正好社团都散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本就阴暗的楼道更冷清了。
教室门外能味道一阵淡淡的烟味，感觉是仪式的一部分。空荡荡的教室，多余的桌椅已经搬到了教室的四周，只留着中间四张桌子，形成一个较大的桌面。拉上的白色窗帘已经发黄，随风轻轻晃动着。
背光而坐的一个身影，在教室里显得特别小巧精致，纤细的手指正在整理桌上的纸牌，动作娴熟又带着优雅，林蓁看着面前这洋娃娃一般的模样的姑娘，正抬起一幅杏花眼看着她，不禁感叹，的确很心动啊！
她停下手，挺起身子，微笑着说：“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林蓁忍不住抖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岳绫瑶？”
“是啊。”她笑着回答，标致的小脸，笑容也是神采飞扬的。
林蓁忍不住揣摩：这么个女孩感觉顶多十五六岁的模样，怎会是学校大四的学姐了？驻颜有术，千娇百媚的，怪不得能吸引男生……想罢，再瞄了一眼身边的小警察，直勾勾的眼神，微张的嘴巴都快流口水了。
“咳咳。”林蓁清清嗓子，示意小警察可以了可以了。然后径直向岳绫瑶走去，掏出自己的警察证：“你好，我是东城警局的林蓁警官，我想问一下……”
“是罗天文和郭思杰的事情吗？”还没等林蓁问出来，她先回答了。
林蓁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特别深邃，引人入胜，好似一口深井，吸引人跳下去……但是，林蓁突然感觉被人拉了一把，清醒过来，刚刚只是恍惚了一下。
“对。”她说，“还有一个白翼，他们都是在你的社团的。”
岳绫瑶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无辜地回答：“这个白翼是在我这里报名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来过呀。”
嗯？林蓁皱了一下眉：“没来过？”
“是啊，我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呀。”她说着，将桌子收拾好了，把牌在手里稍作了整理：“那两个也只来了一次而已。”
“那他们那一次来了干嘛了？”
“也没干嘛，就随便看看而已。”她将牌收做整齐，放在手上，“他们是觉得这个太无聊了吧，女生玩玩的，所以就不高兴再来了吧。”
“就这样？”林蓁半信半疑。
“是啊。”她倒回答得很痛快。
“那么，过去几届的人呢？”林蓁不死心，“有的自杀，有的失踪……”
“林警官。”她又一次打断了她，“我们社团都只是想学习占卜，聊一些假设东西的一群女生而已。”
言下之意，那些跟她没关系？
“我们社团的正式成员都在学校，需要我帮你叫来吗？”岳绫瑶看着她，“她们可都好好的啊。”
“好吧，我就了解一下。”林蓁只好作罢。
“林警官，来了就玩一局吧。”她抬起手，看着林蓁，那个甜美的笑容突然感觉很渗人。
“不了，我这个年纪玩这个太幼稚。”林蓁拒绝。
岳绫瑶却很速度地摆好了一局牌阵，翻开了面朝林蓁的第一张牌：是一个头戴皇冠，身着白袍面容冷峻额女子，面朝右方侧身而坐，右手持剑，左手高举。
“宝剑王后。”岳绫瑶喃喃呓语，带着笑容，“很像林警官呢。”
林蓁一愣：“像什么？我可不信这些的。”
然后急忙摆手带着小警察离开。
走出那栋阴暗的楼，阳光重新照在身上的感觉痛快多了。一抬手，衣服上沾染的烟味，真是晦气的感觉，她把外套一脱扔给小警察：“扔了吧！”
“啊？”小警察一脸茫然，又立即跟上林蓁的步伐。
回到警局，林蓁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不信邪的人，但自己却突然目光呆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她？”王警官问小警察，小警察摇摇头，把外套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办公桌上。
怎么回事？林蓁也问自己，想着想着就咬牙切齿起来，这个丫头片子看似单纯可爱，但实际上狡猾得很啊！
手机不是时候地响起——“喂！”
“林警官……你上次要的监控我已经传到网盘上，你可以去看一下。”
“知道了！”
林蓁把手机一扔，打开电脑，查看网盘。
27号……按照小玉进站的时间，经过站台的时刻可以查出这列列车的编号，经过排查每节车厢的监控，终于发现小玉上的那一节车厢。
一侧躺着一个中年人，另一侧是一个男生，低着头在阅读。而小玉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倚着座位旁的栏杆，一动不动……是睡着了？看她头时不时地点一下，应该是睡着了。
过了几站，那个中年人渐渐爬了起来，走路歪歪扭扭的，来到小玉面前，说了什么，但是小玉头也没抬，是还在睡？而另一边的男生拿下了耳机，像是说了什么，把那个中年人吸引了过去……
林蓁按定格，把那个男生侧过头来的样子放大，的确很像白局长的儿子，尤其是微卷的头发和长长的刘海……那个中年人，灰色衬衣、深褐色裤子，果然就是死者刘成！
当男生收拾完东西站在了门口，那个人还是继续围着他，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起出了地铁……
林蓁赶紧调开东城大学站的站台监控，时间是23:00点，果然两个人是在同个出口出了站……咦？不对！东城大学的话，应该走二号出口，他们却走了四号出口……
林蓁立马查了一下地图，同一侧的马路，一头是东城大学，一头面朝东大附属医院……对的，就是朱辰海所在的那个医院……
他们为什么要走那里？难道白翼是为了甩开刘成故意走了相反的反向？
林蓁打开地铁监控，上面显示刘成的确一直在说着什么，纠缠着白翼，白翼却不回答，戴着耳机假装听不到。而另一侧……小玉依旧是原来的姿势，倚靠着，仍旧在沉睡的模样……那她怎么知道他们一起下车了？直到他们下车后，她都没有醒过来啊。
地铁继续一站一站地往前开着，小玉始终没有醒过来，直到最后一站，屏幕突然停止了。
林蓁确认一下时间23:30:00……再拖动回去进度条，回放——23:30:05，相隔五秒，人没了……没有了？奇了怪了！
按照地铁站的站牌，小玉原本在东城大学过后两站就要下站的，竟然睡到了终点站。再调看终点站的监控，最后一站地铁门打开后，没有一个人下车，车子就开走了……
林蓁反复确认，的确是那辆车，的确是终点站！她突然有劲起来——比起研究白翼和刘成的去向，反而对小玉的行踪更感兴趣！
她拿起纸和笔，画下了一条直线，这就是地铁的路线，这一头东，一头西。姚玉的洗衣店在东边的郊区，过六站就是东城大学，再过两站是她租住的地方，但她一直没有下车，直到最后一站，这一站周围只有一个人们会去的地方——悦庭酒店。
林蓁在悦庭酒店四个字上打了好几个圈，停下笔。
脑子里一个名字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