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3号哨站，一路向东南。
冬季的平原上荒凉萧瑟，草地枯萎泛黄，只零星可见几点绿色生机，偶尔出现的一小撮树林就像是方一龙脑袋上稀疏的头发，秃了，又没完全秃。
直到快两个钟头后，车身忽然间出现了颠簸起伏，在爬过一段还算漫长的上坡后，眼前的世界豁然变化。
何毅看见了一片山谷地，其中低矮的小山丘上长满了常青灌木。
山谷面积不小，坐在车里从高处俯瞰，竟一眼看不到边。
“这地方以前是煤矿，不过联邦议会组建之前就荒废了，情报说那个女人就在这里面，你大概看下地形，可别一会儿进去迷路了。”
方一龙说着挂了空档，踩下脚刹。
何毅点了点头，推开了车门。
来得路上，他一直在记路线，从车上码表和时间来看，他估摸着离出发地差不多得有一百二三十公里的样子，再根据已有泛黄意味的西沉阳光判断，方向应该是哨站东偏南六十度上下。
长吸一口冰冷的新鲜空气，他振作精神认真的观察起山谷地内犹如波浪般排列的灌木林，不多时，脑海中便生成了一张粗糙的地形图。
“副营长，这地方除了那个女人，真不会有其他危险吗？雷霆大队的火力覆盖网早上才构建完成，会不会有漏网的鱼？”
陌生的密林总会给人带来一种未知的恐惧，尤其这会儿时间不早，天色渐暗，何毅谨慎的问向方一龙。
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确定方位的，一路上都没见他拿导航仪器，再有，那位廖将军又是怎么把范围确定到半径三公里以内，不是说前线的通讯都断断续续，凭什么能对一个落单的女人有如此清晰的位置掌握？
只是因为神武军的身份而花了大力气？
“怎么？怕了？”
驾驶位的车门外，一样在观察地形的方一龙侧过脸来，露出道不甚讨喜的微笑，带有丝不加遮掩的戏谑。
说到底，他表现出的友善完全是因为丁栋的态度，而不是因为他也看得上何毅。
丁栋先前提醒过何毅不要太谦虚，会被误以为是沽名钓誉，但方一龙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有能力却拒绝表现，这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才会干的事。
尽管何毅后来主动提出想要接应前线溃败的士兵，可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判断，甚至这一趟带何毅出来，也是他想证明自己的观点。
丁栋被蒙蔽了双眼。
他的警卫队里，不可以有外人！
感觉到了那股微弱却又十分清晰的敌意，何毅心头一紧，但原因不清楚，他便暗骂声神经病，索性笑而不语。
试探性的言语挑衅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团里，方一龙愈发不爽，把目光重新放回山谷地，说道：“这个方向的前线阵地压力一直以来都相对较小，旧荒的那些东西不会舍近求远，刻意绕这么大一截。他们的目标只是杀人，又没什么脑子，肯定会挑去藏晶市最近的路线。”
而后，他重新挂上了那副友善的表情，用安抚般的口吻道：“不过你要是怕的话也没关系，营长说了，务必要安全回去，不行你可以在车里等我的。”
激将法？
还是单纯的恶心人？
何毅笑了笑，毫不介意的回道：“没事，还是一起去吧，营长交代我们两个人都要安全回去，假如真有危险的话，有我在也能帮把手。”
不多时，吉普车重新上路。
却与来时的气氛不同，车厢里温度直线坠落，大概是山谷中日照不充分，寒冷的气息很难消散。
吉普车最终停在了谷地中一块平缓的空地上，四周环境样貌都差不多，下车后，丁栋略微辨认了方向，便抬脚走人，何毅紧随其后，沉默着束紧了冬季作战服。
半径三公里的范围。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那找人是相当轻松的。
但在灌木丛生的阴暗地方，难度却是指数级的成倍翻番。
走着，走着。
天空越来越暗。
方一龙掏出了手电，没事人似的在前面带着路。
何毅更无所谓，反正真遇到危险也是前面的先挡枪。
“停！”
忽然，前面的方一龙抬起一只手朝下按了按，他顺势关掉了手电，回过头给了一记警示的眼神，然后猫着步子贴着周围的灌木朝左前方缓缓走去。
顺着他关注的方向，何毅惊异的看见不远处有一蓬悬于半空中的古怪雾气，借着十分微弱的夕阳余晖，大致能分辨出那雾气呈乌黑发绿色，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腐烂与瘟疫这两个词。
但……
情报不是说那女人感染瘟疫了么？
那这盆地似的山谷里，从哪冒出来的这团东西？
带着疑问走了又好一会儿，方一龙始终保持着与那团雾气之间有五十步的距离，等到一圈都绕弯之后，何毅才看见他神色猛地一放松。
可就在他心思出现缝隙的刹那间，变故陡生！
离何毅只有三步之遥的侧前方，原本正常无奇的地面上突然隆起一块鼓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胀成了一人大小。
银光闪烁！
映着苍穹之上几近黛色的余光，何毅看见那个一直匍匐在地面悄无声息的身影甩出了一把匕首，直冲方一龙的面门。
转瞬之后，那道身影贴近了方一龙，他出手异常狠辣，右手插眼，左脚踹档，另条胳臂抡出了道夸张的圆弧线，对准了人脑脆弱的太阳穴。
啧啧……
何毅光是看着都觉得要是这么一套连招全部命中，副营长的下半辈子怕是都得在痛苦中度过。
然后他就听到了连着三声惨叫。
比惨叫鸡还惨的惨叫。
“苏茹！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挨揍之后的方一龙用尽吃奶的力气嚎了一嗓子，这位气质不俗相貌英气的半秃上尉捂着眼捂着档，像是个鹌鹑般斜靠在旁边的树干上。
但被他喊作苏茹的身影并未就此停歇，而是得手后立即转向了何毅。
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半点犹豫，动作轻盈的她双脚连续蹬地，几米远的间隔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冲作用。
在逼近之后，何毅甚至能看见她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庞上，出现了一抹轻蔑冷笑。
噗！
噗！
噗！
拳脚交错。
马步稳如泰山的何毅不动如钟。
而一击失利的苏茹直接后空翻撤退，骤然急促的呼吸说明她此时此刻万分震惊。
“这体术……谁教你的？！”
苏茹破音问道。
“额……自学成才？”
何毅懵了懵，总不能说是集百家之长，从模拟对战的那些位对手身上白嫖来的吧。
与此同时，方一龙也从二人对话中的知道了前后，眼睛看不见，听力就是他唯一的指望，以至于当他意识到何毅不仅抗住了苏茹的进攻，很可能还没费多少力气时，一股更加强烈的不满情绪积聚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家伙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是想成心看我的笑话？
蠢货！
懦夫！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方一龙挣扎着挺直腰板，他背靠树干，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穿着一身沙漠迷彩般破烂棉袄的苏茹抬起手肘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记重锤。
咚！
方一龙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而看着这一幕，何毅没由来的几分心底发寒。
猜到这位苏茹就是照片上的女人不难，他只是没想到对方二十年前就火辣无比，到今天竟然还是这么的让人看一眼就再难忘记，女王气息简直要爆表。
刚才方一龙挨揍应激之下喊出口的那句话摆明着他不仅认识这位苏茹，而且互相都清楚底细。
对老相识都出手这么狠。
她是真不怕万一力道失准，一个肘击就直接把人带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