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天毕竟是个正人君子，又为官多年，心里愧疚是愧疚，可这几乎已经干犯律法的事情，要他视而不见却是不大可能。
再说教子育女，万万没有子女犯错而父母不闻不问纵容之的道理，该当早早将她这心性改过来，才算是真正为了子女好。
秦澜天没有耽搁，男人告辞退下，很快的，下人就将林清雪带到了书房。
书房是相府重地，秦澜天甚至在这里还设了一个小小的密室放置重要文件，平常时候并没有外人敢靠近。
这里的一贯摆设也都跟秦澜天一眼，透着一股子威严正统的味道，那书架子上的龟壳倒是颇有意趣，不过也鲜少有人去注意了。
林清雪进来的时候，只是低着头，注意到了两边的花盆，脑袋往下垂着，眼睫也在颤抖，不知为何，似乎比以前又害怕了些。
她见秦澜天的时候就没有不怕的，秦澜天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冷硬的外表以及这身官威吓着她了。
可在这书房，他穿着常服，又没说要找她干什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秦澜天哪里知道，林清雪是被秦若烟吓到了。
秦若烟的出现让她以为秦若烟是知道了什么，她万一告诉给了秦澜天呢？那今天自己的好日子是不是就到头了？
她还没有将人彻底除去，她怎么能够不害怕？
更何况，她也并不是秦澜天的女儿，每当她抬起头，看着秦澜天眉目中与秦若烟相似的地方，脾性，甚至语气……她都感觉到恐惧。
“先坐吧。”秦澜天尽量缓和了语气，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口问：“回来也有一点时日了，近日过得如何？”
他一边问一边打量她的衣着，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步摇两三只，钗环一大堆不觉得累赘吗？如今天气也渐冷了，衣裳怎么也不穿厚一点，还穿着夏裙不冷吗？
秦澜天才想说，又突然想起她生活在山野里，没准是已经适应了这种冷热，问出来又怕给自己难堪，顿时默住了。
林清雪不觉，只小心翼翼道：“回爹爹的话，女儿近来很好，很是适应的。”
适应吗？
秦澜天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又道：“你以前在山野里生活，是为父没有照顾到你，如今你回到了府中，京中子女有的，你自然也不会少。”
他顿了顿，“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直说。”
可林清雪还是摇头，“没有人欺负我，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爹爹放心吧。”
秦澜天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又问：“听说你昨日去过东宫了？”
林清雪一怔，还以为他是想说婚约的事情，心情顿时有些火热，忙不迭答道：“是。”
“……”秦澜天听得心里一堵，轻咳一声道：“可是东宫有人请你过去？听说皇上、皇后也进去了，你可有见到他们？”
那当然是没有的，秦澜天也清楚没有。
不然今天的时候，墨霖天也就不会差人说些“没注意到令爱过来”之类的话了。
林清雪根本就不知道帝后去过那里，登时愣住，“没、没有啊。”
秦澜天想笑，但就是笑不出来。林清雪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他默了片刻，房中气压有些低，“既然没有人请你，你是怎么进去的？”
林清雪顿时明白过来，心下一凉，“是……”
可秦澜天并没有等她回答，因为答出来也令姑娘家没面子。但这里是京城，有些话，秦澜天还是要跟她说清楚。
“东宫是太子居所，皇储之地，清雪，这京畿之地除了皇宫，东宫，摄政王府，就是其他比父亲官位低的人的府邸，没有请帖，也不能随意进去。京城毕竟是有规矩的地方，若是在那里不小心冲撞了帝后……”
秦澜天深深地看着她，“你是相府的小姐，纵然心悦太子，也自有父亲为你打点，有皇室为你准备，万事不必着急。”
欠你的，爹都会给你。
林清雪脸色一白，蓦地明白过来，手指掐得死紧。
没规矩，没教养，贪婪，冲动。
秦澜天在告诉她，你是相府的小姐，就要有小姐的端庄仪态，京城是不是清河村，这里的每条路都有自己规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
走错了，很容易祸延家族。
林清雪脸色微微扭曲，她知道自己那日做得不妙，可是心急之下别无他法，但是现在被秦澜天指出来，她还是感到羞耻。
好在秦澜天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太久，立刻就转移了话题，问：“我还听人说，你跟京城里一个医女有些矛盾？”
林清雪脑袋一空，这次吓得魂不附体，紧张得张口结舌，“医、医女……”
吞吞吐吐，一看就是心虚。
秦澜天等了片刻，她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纵然心里对这个女儿的德行教养没有多大的期待，可现在，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凉。
他既然问了，必然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大大方方承认，哪怕是再随便编个理由也能蒙混过关吧？
秦澜天看出疑点，却并没有点破，续又问道：“若有不妨，直接说便是。”
“我，没有不方便，爹爹……”
秦澜天：“……”
林清雪浑身血液都跟冻僵了似的，过了会儿实在坚持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道：“爹爹，女儿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秦澜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摆摆手道：“下去吧，改日爹请个宫廷姑姑来，你这孩子……起码把胆子练大点吧。”
畏畏缩缩唯唯诺诺像个什么样子？
林清雪面白如霜退下，出去时还险些脚下一歪。
秦澜天扶额，没过一会儿，书房门前又有人敲门。秦澜天道：“进来吧。”
一个小厮低头进来，纳手拜了便道：“相爷，属下已经查清楚了，那个秦若烟铺子里除了她，清河村里还有个娘也在，只是品性不怎么样，贪财卑鄙，十分粗鄙。”
秦澜天皱眉，就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小厮又道：“不过这个王二娘并不是秦若烟的亲娘，打听说的，只是一个养母，是打小在清河村里养来的，生母另有其人。”
清河村，养女。
秦若烟。
秦澜天不知为何，心下微微一动，“这样啊，那这个丫头，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