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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炼仙丹,造大船

就在南境的战事如火如荼之时,建邺宫城中,孙皓却天天跟一群道人术士厮混在一起,捣鼓着一堆粉末。

前些日子,孙皓就令人寻访精通炼丹术的道士,中书郎葛悌便推荐来他的方外好友火龙真人郑隐。

郑隐在历史上是个奇人,精通儒道两学,既对儒门的《礼记》、《尚书》很有造诣,又对炼丹之事很有心得,80岁时还能健步如飞。

他跟葛家人渊源很深。葛家是江东士族,籍贯丹阳句容。郑隐的师父是有着仙翁之称的著名高道葛玄,而再过20年,他最得意的弟子葛洪就要出生了。

葛洪是葛悌之子,葛玄的侄孙,此人也是个儒道兼修的妙人,而且还擅长医道。他将来会写下一本影响千年的医书——那就是给了屠奶奶很大灵感的《肘后备急方》。

这天,孙皓又命人将硫磺、硝石和木炭研磨成粉,根据重量一成、七成五和一成五的配比混合搅拌,然后把这堆粉末放入一个大陶罐,密封好,只留出能插入引火线的小孔。

孙皓瞟了一眼他旁边这个若有所思的中年男人。郑隐的确有点懵,他原以为孙皓找他来,要么是看重他擅长谶纬之学,想利用他搞点装神弄鬼的事情;要么就是希望他炼出让人长生不死的仙丹来。

帝王家脑子里想的啥,郑隐觉得自己是一清二楚。他闲云野鹤惯了,很不想来趟这混水。但他又无法拒绝葛悌的邀请,且不说他们是好友,由于葛玄是他的师父,葛家自然就是他的恩主,他无法违逆,捏着鼻子都得来。

结果孙皓跟他一席谈,说的他瞠目结舌。他是怎么想的,孙皓也是一清二楚,他知道郑隐心里有成见,干脆就开门见山把话说开。

你想的这些东西,小了,格局小了。没错,我确实想炼丹,但我要练的仙丹,不是追求个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而是能让天下太平,四海归一,让那些桀骜不驯的胡人夷人能歌善舞、热情好客、归服王化的仙丹。

郑隐被说的一楞楞的,他猜不出孙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话说的这么大,郑隐自然是不信的,但却不免有些好奇。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郑隐就一直疑惑地看着孙皓烧着一堆粉末。他看不出来孙皓到底想干啥,故弄玄虚?木炭也好、硫磺也好,都是众所周知的易燃物,而硝石只要跟那些能燃烧的东西一接触就也会烧起来,还能烧得更剧烈。虽然当时的人没有氧化还原这个概念,也不知道硝酸钾是强氧化物,但并不妨碍他们找到这种经验规律来。

这不仅是常识,而且得到了广泛应用,昔日猇亭之战,陆逊对刘备放的那把大火,所用的引火之物便是硫磺和硝石混合而成,效果拔群。

而对于郑隐来说,作为一个炼丹家,这几种物质他觉得自己早就摸透了。孙皓在这上面做文章,真有点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舞大刀之嫌。

而孙皓脸上却有点发烧——之所以几天都没能成功,原因说起来实在是太羞耻了。

他原来只记得“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个口诀,想当然地按照这个质量配比去做,结果怎么都不能爆炸,只是燃烧,最多是比较剧烈,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昨夜,他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把锦衣卫最新送来的密报都扔地上了。密报上的消息比较滞后,只谈到了修则的阴谋,以及陶璜要拿下修家父子的计划和部署。事实上,那时候周豫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孙奉已经在徐闻取得了胜利。

滞后是正常的,江东缺马,有限的马匹资源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只要不是极端重要且紧急的消息,锦衣卫不会动用什么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而且孙皓对目前南境的局势并不担心。以他对陶璜的了解,这么一位能臣,绝不可能连区区修则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果他真的做不到,那他就根本担当不起交广方面的重任。

该给的权力和别的支持孙皓都给了,历史上,陶璜面临各种桎梏,仍然大放异彩。而现在这个局面,孙皓相信他只会做得更漂亮。

话说回来,孙皓想起来的事情是,那个口诀说的是黑火药反应方程式的系数,而不是质量配比!

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如果是在高中的化学考试上犯的——他的手心已经开始疼了,当初没少挨戒尺。

他赶紧换算成了质量配比,又根据纯度做了些微调,比如硝石的硝酸钾纯度没那么高,那就适当增加点比例。

现在算是差不离了,想来是稳了。

孙皓令众人退得远远的,一个腿脚利索的小道人上去点燃了引线,立刻跑开。

几天下来,大家对这套流程已经非常熟悉,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只是轰轰地烧一阵就没了下文。

这时候,孙皓没有注意到,一个须发贲张的儒者正在怒气冲冲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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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蕃可以自由进出宫禁,随时到御书房来和孙皓讨论学问和学宫的事务,这是孙皓特许的,况且孙皓自己兼任着学宫的大祭酒,试问哪个校长不跟老师们经常接触的。

但今天的王蕃是来进逆耳忠言的,他觉得孙皓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已经露出了非常不好的苗头。

一方面,孙皓这些日子对政事没那么勤勉了,当然,有老成持重的左丞相陆凯和渴望建功、积极工作的右丞相万彧,几天不理政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君王本来就是抓大方向的,细务琐事不可能面面俱到,不是谁都有朱元璋那副好肝,能把皇帝和丞相的事一个人全办了。

反正孙皓并没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但另一方面,孙皓跟这群江湖术士混在一起,王蕃就看不下去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孙皓是一个难得的明君,他愿意为之肝脑涂地。但这一阵子,他认为孙皓是犯了寡人之疾——当然并不是梁惠王的寡人之疾。要么是秦始皇晚年那种,要么是刘禅那种。

不管哪种都不是好事,王蕃决定趁着这事刚开头,赶紧把他骂醒。在当今这个天下大势之下,如果孙皓是个英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君臣同心同德之下,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但如果他成了个沉沦摆烂的庸君,甚至胡作非为的昏君暴君,那就彻底没戏了,国之衰亡,计日而待也。

王蕃飞奔而入,正看着孙皓跟一群道人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一个冒烟的陶罐。他怒气冲天,正打算直接冲过去把那罐子踢飞,突然——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惊雷,陶罐应声炸裂,碎片四下飞溅,火光乍现,浓烟滚滚。

王蕃全没防着,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郑隐也看得目瞪口呆,其他道人们也震惊不已,有个小道童直接吓尿了。

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识过火药爆炸的场面,它本不是此时应该存在的东西。历史上,黑火药还得再过大概六百年才会被华夏的炼丹家们偶然发明出来。

“现在还觉得朕在故弄玄虚吗?”孙皓得意洋洋道。

“陛下天威,深不可测!”郑隐敬畏道,“此真仙丹也,陛下得之,乃天命也!”

“哈哈哈......”孙皓大笑道,“什么天命啊?只要知道了配方,人人都能造得出来。现在你也知道了,同样能配制出这样的仙丹,没什么了不起的。昔日我为乌程侯时,清闲无事,偶然发现这硫磺、硝石和木炭混合后竟有如此神威,但时隔多年,故而一开始忘了配比。”

“陛下,正因如此,愚以为,当严防死守,务必要把这仙丹的配方保密。若是流入敌国,后患无穷啊!可是......”郑隐突然有些为难起来。

孙皓知道他在纠结,毕竟他和其他那么多道人全看见了,但他们都是白身。

他刚想回答,突然瞅见了踉踉跄跄站起来的王蕃,不禁一乐:“呦,王卿来得好巧!没受惊吧?”

他一边示意随从赶紧上去搀扶着,一边自己也走过去。

“陛下,此何物也?”惊魂未定的王蕃忍不住问道。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孙皓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奇技淫巧罢了,朕在这上面耽搁这许多时日,真是玩物丧志、无道昏君啊!”

孙皓一通阴阳怪气,王蕃涨红了脸,但一向直性子的他这次却硬生生没有动怒,而是诚恳地说道:“臣惭愧,误会圣意,请陛下恕臣愚钝!”

王蕃深鞠一躬,倒是让孙皓挺不好意思的。他只是一时说的顺口,并不是有心要折辱王蕃。像这样的忠良诤臣,他珍惜还来不及呢。

“王卿言重了!”孙皓按了按王蕃的手说道,“朕知道你是好意。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朕若有不妥之处,今后还请多多匡正。”

“此臣之本分也!”王蕃郑重说道。

“朕给你介绍一下,”孙皓拍拍王蕃的肩膀,“这位便是火龙真人郑思远,长于炼丹。”

“此物是郑君所制?”王蕃好奇道。

郑隐慌忙摆手:“此乃陛下亲制也,草民岂敢擅美?不过是受陛下之邀,一饱眼福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郑先生本方外之人,朕本不愿扰了先生清净。然则,”孙皓顿了顿,道,“目下国势艰难,朕恳请先生出山,助朕一臂之力。先生应该能看到,此物虽然草创,却大有可为。若有朝一日用于沙场之上,定能慑敌心破贼胆,而它的用法远不止这些......但它究竟能怎么用、发挥多大的作用,就需要靠先生的才智了!”

郑隐目光肃然,沉吟片刻,撩起道袍郑重下拜:“臣隐,愿为陛下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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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皓给这个仙丹起了个普通的名字,火药。因为它看上去像一堆黑乎乎的粉末,又名黑火药。孙皓是天子,此物又是他亲自“发明”的,叫什么当然由着他来。

孙皓在建邺学宫新办了一个金丹院,但暂不公开招生,并调拨三百禁卫军守护,又叮嘱周处加派锦衣卫秘兵,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北朝得到火药配方。最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把金丹院当作孙皓奢求长生不老的努力就行了。

孙皓封郑隐为金丹院祭酒,他的弟子和其他此次进宫观摩了火药爆炸的道人们也都吃上了皇粮。

孙皓给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专心研究改良火药配方和应用。

郑隐等人得了旨意,高高兴兴走了。

孙皓转头,看向王蕃:“王卿,其实你今天来得正好,就算你不来,朕也会请你来,因为朕要交给你一个重任。最近你们数算院对《西国形学》的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敢教陛下得知,正如臣此前所言,此书浩瀚,即使是已译作汉文的部分,我们也未能完全吃透,还有很多命题结论尚待验证。但我们的收获远不止于此,他们的道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全新的,用他们的语言来讲,那种思考方式叫作‘逻辑’。臣冒昧,这数算之学,西夷比之我华夏,可取之处甚多。”

看着提起这个话题已经全无之前那种傲气的王蕃,孙皓甚是满意。他不怕崇洋媚外的思潮在这个时代出现,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时代的华夏士人个个眼高于顶,孙皓只是希望他们能务实,能客观看待东西方各自的长短,择善而从即可。

“慢慢来吧,朕也没指望你们迅速地吃透它,那毕竟也是西夷们几百年的智慧结晶啊。四书五经都被你们啃了几百年,又是今古文,又是如今在北朝盛行的玄学,最后能弄出个什么道道来,尚未可知呢。只要你们一直在做,不断地有所收获有所启迪,能从其中汲取营养来哺育我华夏的学问,就很好了。”孙皓摆摆手道,“待朕平定交州,商旅复通,必然又能物色到许多通晓泰西语言的通译,届时朕会聘来协助你们研究。”

“唯。”王蕃拱拱手,“只是不知陛下交代的任务是?”

“眼下,朕已令建邺船官建造新的大海船,或为商船,或为战舰,或为渔船。总之,这大海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富以待发掘。”孙皓憧憬道,“王卿可知,大海亦能为良田?”

“陛下,大海如何能种田?”王蕃觉得孙皓有些信口开河。

“朕就是要种海田!”孙皓信心满满道,“海船越大,就能攫取越多的渔获,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这大海究竟能抵多少良田。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大海茫茫,无边无际,如何确定方向和距离,就是个大难题。”

“大海行船,多以星宿方位作为参考。”

“是啊,你说的是牵星术吧。但目前的手段还是太落后了。在民间,那些常年讨生活的渔民和海商倒是颇有些心得,但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经验,不成体系,也有很多错漏之处。”孙皓叹道,“这样不行,要想充分利用这大海的财富,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定位和导航手段!”

牵星术在中国的发源非常早。早在商周时期,华夏先民在航海时就已经在利用日月星辰来定位。但这种定位又没什么工具,全靠肉眼观察估计,有时候完全是聊胜于无。直到隋末唐初时才诞生了最早的牵星板,到了宋朝发展完善之后,牵星术在航海中才发挥出实质性的广泛作用,才有了两宋时代远洋海商的辉煌以及大明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

华夏的牵星板和西方的六分仪用的是同一原理,都是测出所在地的星辰高度,然后计算出该处的地理纬度,以此测定船只的具体航向。不过前者比后者早了几百年,西方要等到牛顿来提出六分仪原理,要等到18世纪才能用上了。

当然了,不可否认,现代六分仪肯定要比牵星板更加精确。

在这个没有GPS的时代,远洋航行的神器有两个,一个是水罗盘——就是把指南针应用到船舶上去,另一个就是牵星板。有了这两个神器,无线电时代之前的航海定位都足以胜任了,无非是个不断改进的过程。

最早的指南针,也就是司南,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牵星板所需要的理论基础——主要是天文和几何方面的知识,也早就具备了。点这个科技树并不存在障碍,况且孙皓找的王蕃可是这个时代最精于此道的人之一。

一个能改进张衡所制浑天仪的学术巨佬,没理由摆不平区区一块小小的牵星板。

孙皓简单地把关于牵星板的原理和把司南改良后用到船舶上的想法介绍给王蕃听,王蕃当即醍醐灌顶大受启发,立刻表示一定不负陛下之望,解决航海的定位导航问题。

此时,建邺城郊的秦淮河畔,匠人们正在日夜建造孙皓要求的大海船。这个时代的秦淮河还不是后世的烟柳之地,而是军工重地。早在孙权时代,这里就兴建起造船厂,虽规模不如侯官船厂、番禺船厂,但也是吴国水师的摇篮之一。

而且它就在建邺城边上,非常近便。

关于这批新式海船,孙皓倾注了大量心血,提出了诸如水密隔舱设计、在船底制造配重以解决巨型楼船入海亦倾覆问题等诸多想法。

他策马出宫,沿着秦淮河,路过军容严整的乌衣营,一路奔跑到秦淮河入江口的港湾。

乌衣营是禁卫军的一支,将士皆着黑衣铠甲,故名乌衣。其驻地便是后世闻名的乌衣巷。

孙皓远远眺望着船坞里那些承载着他无限野望的海船,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平添几分萧瑟。

“大海无疆!”孙皓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