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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孟离简直想一脚踢死这个坐地起价、见钱眼开的死八婆。

这哪里是在谈婚事,分明是在交易牲口!

叶玦的脸已经冷得不能再冷,目光刀子一样地射向陈寡妇,牙缝里缓缓挤出两个字:“多少?”

陈寡妇浑身一激灵。

可是人人都知道灵曜峰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有钱的程度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想象的,陈寡妇怎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她努力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六、六十万!一分不能少!”

叶玦的脸几乎变成青灰色。

村民们倒吸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陈寡妇居然狮子大开口,跟灵曜峰的道长要这么多钱,私下都以为陈寡妇怕不是活腻了。

但是天王爷干不过地头蛇,谁也不敢对陈寡妇当面说句顶撞的话。

叶玦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去看孟离:“你有钱吗?”

孟离想到自己那座在风中飘摇的门派大楼,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叶玦皱了皱眉:“我的钱大半都被你拿走了,你怎么会没有钱?”

“……”

孟离一梗,这个问题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说都被她花光了吧?她以后还想跟这位师尊好好套套近乎呢。

陈寡妇见两人面面相觑的样子,以为叶玦反悔了。她刚要再添一把火,忽然听见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

“陈姑!陈姑!不好啦!彩娥她疯啦!”

“啊?!”

一大群人闻言变色,赶紧呼呼啦啦地往陈寡妇家中跑去。还没等跑到地方,就远远听见陈寡妇家里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

陈寡妇一马当先冲进家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彩娥坐在血泊之中,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一下一下地戳在脸上,边戳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她满脸是血,已经看不清面目,只剩一对漂亮的眼睛汩汩地淌着泪水。

“彩娥!!!”

孙秀才扳过呆若木鸡的陈寡妇,疯了一样扑到彩娥跟前,一把打飞了她手中的剪刀。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

彩娥却推开了孙秀才,爬到陈寡妇脚边,边哭边笑道:“娘,我变成丑八怪了,这回你没法把我当成畜生一样卖了吧!”

血水混着泪水在她的脸上蜿蜒,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形容可怖。

陈寡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怒气冲天,一脚踹在彩娥的肩膀上,尖叫道:“你这死丫头!居然想出这种办法来报复我!你那么怕我卖了你,怎么不去死?!”

“我不能去死,我怎么能去死?我死了,你还要帮我配**,还要把我卖个好价钱!”

“你!”

陈寡妇上去要扇彩娥的耳光,叶玦微一抬手,陈寡妇的手掌忽然如同石化了一般,停在半空动弹不得。

她挣扎了两下,朝叶玦大叫道:“我自己家的事,轮不到灵曜峰来管!你们灵曜峰……唔唔唔!”

然而话说一半,她的嘴巴忽然像是被缝住了,两片嘴唇牢牢粘在一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玦:“聒噪。”

孙秀才嘶哑地哭着,爬到彩娥身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彩娥安静地靠在孙秀才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孙家哥哥,我不能再成为你的妻子了,我太丑了,配不上你……”

人们看着满脸是血的彩娥和伤心拒绝的孙秀才,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陈姑也太狠心了,自家的女儿变成这样,连句安慰话都不说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打人。”

“是啊,你说这好好的一桩亲事,最后竟闹到这般田地。”

“彩娥变成这样,陈姑也嫁不成女儿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离看得眼眶发酸,她走到那对苦命鸳鸯身边,轻声问道:“孙秀才,现在彩娥的脸毁了,你还愿意娶她为妻吗?”

孙秀才抬起头,坚定道:“愿意!二十多年前我就愿意,现在依然愿意!”

“……孙家哥哥……”彩娥扬起脸,深深地望着孙秀才的脸,“我这么丑……”

“不丑,不丑,”孙秀才努力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美的。”

孟离松了一口气,感叹这天下还是有矢志不渝的爱情的。

她转头去看雕塑似的陈寡妇,问道:“如今彩娥这样子,怕是除了孙秀才也没人会娶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玦松了陈寡妇的噤声咒和定身咒,陈寡妇喘了两口粗气,愤愤道:“不争气的死丫头,你以为这样我就收不了聘礼了?我告诉你,孙家要是想娶你过门,一样要拿钱来。你现在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五万银还是要的!我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

孟离看着陈寡妇那一张刻薄的丑脸,真想上去把它划个稀巴烂,好奇这种人是怎么生出彩娥这么善良的姑娘的。

她刚要出言训斥几句,没想到孙秀才却抢先一步道:“好!这是你说的!”

“我……”陈寡妇见孙秀才答应得爽快,忽然感觉自己要少了,“等会儿,五万银只是聘礼钱,还有……唔唔唔!”

陈寡妇刚要狮子再开口,嘴巴却又被叶玦封住了。

像是施舍给野狗一根骨头,叶玦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珠子,丢到陈寡妇脚边。

“我也不知这珠子值多少银,不过再多了我也不会给你。两个人的婚事就这样说定了,他们若是日后受苦,我定不饶你!你可答应?”

陈寡妇“唔唔唔”地叫着,眼中尽是不满和愤怒。

“嗯?”叶玦剑眉微挑,声音里与其说是透着威严,倒不如说是透着威胁。

在叶玦的威胁声中,陈寡妇的嘴迅速向里瘪去,几乎憋碎两排门牙。她疼得满头冒汗,这才泄了气,脸色青白地点了点头。

玉荣庄的事情到这里总算是有了个了结。

三人离开玉荣庄时,全村除了孙家父子和彩娥之外,竟无一人出来相送。

“孟道长,叶仙君,多谢你们救回我父亲,也多谢你们成全了我跟彩娥,我……”孙秀才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孟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无碍。

孙秀才从怀里掏出小钱袋,塞进八谷的手里,颤声道:“这、这是委托金……说来惭愧,彩娥的聘礼还是叶仙君帮忙给的,可是这委托金……”

“哎,算了算了,”孟离从八谷手中拿过钱袋,塞回孙秀才手中,“就像你说的,你媳妇的聘礼都是我师尊给的,哪还差你这点委托金?”

孙秀才瘪了瘪嘴,手握住钱袋又松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刚刚就跟他说,孟道长不会收我们钱的,他偏不信。”彩娥莞尔一笑,把一个小酒坛捧到孟离面前,“这个是我自己酿的,阿文说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酒,还给它起名叫‘洛神舞’。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洛神是谁,只知道这酒每次开窖,都会有白色的蝴蝶飞过来,像是跳舞一样。”

孟离接过酒坛,掀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不禁让人唇齿生津。

真香啊,比什么一五七三好闻一百倍。

彩娥盈盈地笑着,又递过一张纸:“这个是酿酒的方子,也送给孟道长。”

孟离乐得合不拢嘴:“这个好,这个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后可有好酒喝了。

她刚要把方子揣进怀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了个师尊叶玦,又赶紧把方子掏出来,双手递了过去:“这次捉妖其实都是我师尊的功劳,方子应该给我师尊的。”

彩娥笑道:“那就随二位道长的意吧。”

一家三口走后,叶玦瞥了一眼孟离手中的纸,冷冰冰道:“我不喝酒,这东西我要了没用。”

“是嘛?”孟离心头一喜,她巴不得叶玦不要这方子,“那我就收下了?”

叶玦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孟离,忽然问道:“两年不见,你何时学会喝酒了?”

“额……”

孟离是个东北人,喝酒那真是一把好手。可是听叶玦这意思,自己以前是个不喝酒的,这让她不禁有些心虚。

“这不是离了师尊的管束,沾上恶习了嘛……”孟离自嘲地笑笑,然后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尊,刚才孙五说那些东西是他从宋员外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可我们进墓室时,那棺材里只有一个梯子。宋员外去哪了?”

叶玦瞥了一眼孟离,眼中掠过一丝责怪:“你当真不知道?”

孟离一愣:“知道什么?”

叶玦冷笑一声:“他们看不出也就罢了,以你的本事,不应连这点小伎俩都参不破的,看来你真的是把我交给你的东西都忘干净了。”

他朝远方空荡荡地望了一眼:“那梯子就是宋员外的尸体,不过是幻境里的障眼法让他变了形罢了,为了引你们下去的。”

孟离忽然感到脚底生寒。

卧槽,我居然踏着别人的尸体下了地狱!我为什么要提这茬?还不如不知道呢!

八谷纳闷地挠着后脑勺:“那它为什么要引我们下去,不引孙五下去啊?”

叶玦:“我刚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后来玄戈把我的玉佩交出去,我才明白过来。”

“明白什么?”

“大牛和鸣柏身上都带着玉,那个猪妖想把玉从你们身上骗下来。”

“哦!”孟离恍然大悟,“难怪自打进去就一直让我脱衣服,原来是谋财的。”

听到这里,叶玦的耳根子又不易察觉地红了红。

孟离无心留意叶玦的变化,她尴尬地搓搓手,干笑两声凑到叶玦身边:“师尊,不是我不想用您教我的东西,实在是我这两年荒于修炼,好多东西真的不记得了,要不,您再教我一遍?”

她本想跟叶玦重燃旧梦,没想到叶玦突然发怒,瞪着一对星眸大声道:“再教你一遍?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跟灵曜峰有半点儿关系了吗?!你不是说你对自己在灵曜峰的这七年感到羞耻吗?!你不是说……”

叶玦眼眶发红,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孟离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发僵,她捏了捏衣角,顺着叶玦的话问:“说什么……?”

“没什么。”叶玦忽然又收敛了情绪,变回原来那副高冷的模样,“回家去吧。”

他看了孟离一眼,转身迈步往前走去。

孟离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她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又触碰到了什么令人痛苦的伤心往事,却由于搞不清状况不知该如何应对。

叶玦在修真界绝对是个可靠的大腿,要是不抱紧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孟离每次跟叶玦套近乎,似乎都会不小心触动到这位仙君的逆鳞,这让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真的要自力更生吗?

孟离想到自己那个惨兮兮的指月阁,又看看身旁傻乎乎的八谷。

我也太难了吧!

正当孟离垂头丧气,打算牵马回家时,没走出几步远的叶玦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孟离和八谷,冷冷甩下一句话:“三日后,灵曜峰,过期不候。”

不会御剑的骑马师徒,快马加鞭骑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指月阁。下了马,八谷将八足神猪交给了镇守锁妖塔的李荷,精疲力尽的孟离则一头扎进自己的绫罗衾被。

当晚,孟离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玉荣庄,梦见自己站在宋员外的墓室里,梦见宋员外从玉棺椁里坐起来冲着她笑。

宋员外在梦中对孟离助他降妖表示了强烈的感激之情,并表示这一切其实也怪自己太浮华,太过重视这些身外之物,这才引来了猪妖,还差点害死了孙兄弟。

所以,他决定将墓中所有陪葬玉器全部送给孟离当作谢礼。

乐疯了的孟离刚要客气两句,忽然想到自己跟叶玦的三日之约,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揉揉眼睛,正感到可惜,然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屋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件琳琅玉器,几乎没有地方下脚。

那些玉器晶莹剔透,温润有光,有的还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红蓝宝石,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上面,几乎闪瞎孟离的钛合金狗眼。

孟离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八谷的一声惊呼在门外响起。

“师尊!师尊!你快来看啊!”

她下床去找鞋子,发现鞋子已经被埋在玉器堆里找不到了,卧房的门也被一对与天花板齐高的玉瓶抵住。

她只好光着脚从窗子翻下去跑到大门口,只见楼前四四方方,一座由上百块玉砖码成碧色玉台。

那玉砖上还绘着仙人指路的图案,竟是宋员外墓室里的玉墓砖!

八谷和李荷两人站在玉台旁,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李荷见孟离出来,瞪着眼睛问道:“掌门,这是你们此次降妖的委托金吗?”

孟离看着玉台发愣,半晌才意识到有人叫自己。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跟八谷装束差不多的黑衣女子站在不远处,正用略带敬意的目光瞧着她。

虽然她之前听八谷说过,李荷受了妖气的影响,外貌发生了一点变化。但此时真的见到了,她还是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李荷是个阴阳脸,阳的那一面肤如脂玉,美目流波,阴的那一面却血管狰狞,发际斑驳。

简直就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孟离张了张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是、是啊,宋员外刚刚托梦送给咱们的。”

“宋员外?是委托人吗?”

“不、不是,嗯……但是跟委托人关系很好的,是个死人,特别有钱的死人。”

孟离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话却有些语无伦次。

李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八谷忽然盯着孟离的脚:“师尊,你的鞋子呢?”

“……”

孟离低头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这才感到脚底板被石子硌得有些疼,然后她又看见身上被尸鬼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八谷,快,下山给我再买一套衣服!”

“啊?买衣服?”八谷挠着后脑勺,“买什么衣服啊?”

“黑的就行,别太寒酸,鞋也再买一双。”

“哦、哦!”

八谷忙不迭地点头,然后跨到玉台旁边,伸手就要薅下一块大玉砖来。

“八谷,你干什么?”孟离吓了一跳。

八谷薅了一半:“咱们没钱了师尊,我搬一块砖去给你买衣服。”

“……”孟离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指着望月楼,“我房间里有宋员外送的首饰,你去拿那个,搬这么大块石头去集市,人家怕不是以为你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哦!”八谷傻乎乎地一点头,把薅了一半的砖又推回去,转头朝大门跑。

孟离叫住八谷:“哎!从窗户进去!”

“为什么啊?”

孟离懒得跟八谷解释:“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哦!”

八谷知道孟离跟叶玦的约定,丝毫不敢怠慢,翻了窗子,拿了首饰,火速下山买了衣服和鞋子回来。

然而当他双手把衣服交给孟离的时候,孟离的脸立马变成了一棵酱腌菜。

那件衣服虽然是黑色的,但上面却绣着一只火红的大凤凰。

那凤凰金丝赤羽,尾翎上尽是翠色的大宝石。领口和袖口也都缀满了红色的玛瑙,鞋子上更是嵌着两颗鸽子蛋大的祖母绿。

我说不寒酸,也没让你搞这么浮夸吧?!

“好看吧师尊?”八谷邀功似的笑着,“我就知道师尊肯定会喜欢这件,那么多绣宝石的衣服我都没挑,就挑这件绣得最多的了。”

“……”

孟离抬头看了看天。

唉,来不及了,如果不穿这件,就只能光屁股了。

于是,八谷和李荷被留在指月阁重修门派,孟离穿着宫廷杀马特火凤夜行衣,按照八谷给画的地图,骑马奔往灵曜峰。

然而孟离是个路痴,在有GPS导航的现代社会都尚分不清东南西北,别提就凭一张歪歪扭扭的草图能找到什么山了。

所以她一路打听,一路看图,终于才在第四天傍晚到达灵曜峰脚下。

残阳夕照,云气杳然,灵曜峰群峰屹立,大大小小近百座山峰星罗棋布。

中央一峰直指苍穹,几乎傲天与星斗平齐,其余山峰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四周。

山势险拔,猿猱愁攀,唯有一石阶次第而上,如羊肠逶迤。

孟离绝望得想哭。

老娘不会御剑,靠两只脚去爬这个绝望坡,怕是要爬到海枯石烂啊!

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摇光仙子孟玄戈嘛,今日怎么有空,屈尊灵曜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