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印象里，何甫在战役里失去了一只胳膊，也就是因为如此，何甫不好再继续待在军营里。
药王殿那边是想叫他回去的，但他待了一阵后，实在觉得自己的存在突兀便还是自请离开了。
这些年一直没联系过，此番偶遇故友同袍，崔涉不禁多了几分喜色。
虽然重逢的时机确实不怎么好，一来就要让人家看笑话了。
“他是作战的时候受了伤。”崔涉答道。
就算是神仙，少了胳膊少了腿的也的确无法接。
崔涉自己也是如此，那时候他被魔界重伤，好不容易逃了回来。
丢了一只胳膊，腹部少了一大块肉。
若不是仇听天帝坚持要救他，专门逍遥境请来塑身的莲藕，只怕他早已因为肢体残缺过甚而丧生了。
只是千千万万在战役里受伤落下残疾的兵士就没他这样的好运。
何甫不是个例，这样的兵士，光是崔涉熟悉的，就有不少。
多半是找了僻静的地方，过隐居的日子了。
“看起来战神与那高人关系应该挺好的吧，他居然凭乾坤袋就知道是你的东西……不过这乾坤袋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啊？我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青水拿着崔涉送她的乾坤袋在那莲镯面前晃了晃。
听到青水的话崔涉也微楞了一阵。
“大抵是几千年前他就骂过这个乾坤袋太丑了吧。”
……
这得多大的心理阴影还记到现在。
“那这乾坤袋哪儿来的啊？这异兽不还挺活灵活现的吗？”
青水仔细看了看，也没有多丑吧。
整体是灰青色的，头绘了一只异兽，黑白二色相间倒是凶猛和奇形怪状了一些。
“那是食铁兽。”崔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处在白荒之间他现下觉得自己带着一股寒气。
青水一时无言，这也能是食铁兽？
“这也太抽象了吧？那的确是蛮丑的。”青水嫌弃道。
崔涉在镯子里听到这话嘴巴一抽搐。
等到二人到了老村的时候崔涉透过那个视角看过去，也见到了不少四肢不全的老人。
他微微皱眉，不过也略微理解了为何何甫会选择在此处待着。
“请问有人在家吗？”青水站在何甫家的篱笆外喊道，瞧着屋子里半分动静都没有便觉得奇怪。
“直接进去。”崔涉突然说话。
还好这附近没什么人，青水看了看四周才心绪安稳了些。
“这不好吧？”青水犹豫。
可崔涉一下子就不再说话，静谧了一阵后青水砸吧了两下嘴还是决定跳进去。
她小心翼翼看着周围的形势，生怕何甫在院子里布置下什么阵法什么的，毕竟这样的高人说不定防范些什么呢。
可是等她走到屋里也什么都没发现，这高人还真是铁了心当一个凡人了。
“带我看看。”崔涉道。
青水依言捧着那镯子让崔涉把这屋子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
崔涉站在白荒里看着那粗糙破旧的房子，心中平添世事无常感。
“他真的……住在这儿吗？”崔涉的声音显出了他的疑虑。
“应该是吧，我看周围的人对他很熟悉的样子。”青水四周看了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从前，”崔涉微微垂下眼，“最爱干净舒适。”
之前喝水都是琉璃盏，洗药罐子都能磨半个时辰。虽说这些习性在开战的时候都一并改了，但崔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何甫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他放眼望去，那土夯的床铺并不显得干净，一应陶罐略微起风便被吹得灰头土脸，就连桌椅都显出老旧。
“人间乱世已久，若是平民百姓，能够栖身已是不易。”青水不知道何甫此前的样子，她想着那个沧桑的老人有这样的居所，倒也不奇怪。
“谁？”崔涉突然出声把青水吓了一跳，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不退倒好，一退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似的她立刻惊叫了一声。
青水退后两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青年男子，一头黑发束得极齐整，眉黑目深，唇色倒浅，脸色也显出一些苍白。
最为关键的是，那白色的衣袍，右边的袖子显得空荡了些。
“你你你……谁啊你？”青水说话有些结巴。
面前的人仿佛叹了口气并不准备回应她，而后她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问道：“何甫？”
面前的人终于叹出了这口气。
“你怎么……变这样了？”神仙改变自己的相貌倒是常事，但何甫这变来变去着实吓人。
“我去寻故友相助，”何甫直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不请自入他人的家门，实在少教。”
青水发现，就算何甫变成了年轻的相貌，骨子里那一副不是很瞧得人的傲气还是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装老人装久了，还带着一股长辈的味道。
“我不是……”这不是崔涉出的馊主意吗怎么就怪我了？青水感到委屈。
“是我。”
好在崔涉这时候说话了，否则青水就欲哭无泪了。
只是这声音一出来何甫立刻皱起了眉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最后目光锁定在青水手中的镯子。
“是我让她进来的。”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何甫也微微愣神，虽说也猜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未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战神。”何甫道。
“嗯，长久未见了。”
面前的场景的确让人有些感慨，青水也不知道多年未见的老友再聚会是怎样一种心境，只觉得面前这二人倒是让人容易生出感动。
“哈哈哈哈……”
青水正在酝酿的感动情绪随着何甫的笑声破碎了。
只见何甫左手插着腰指着青水的莲镯开怀而笑，而后轻哼一声：“你在那里面待着做什么？”
……
完了，青水觉得崔涉现在可能已经在里面暴躁了，很难说如果待会儿何甫能把他放出来，这个地方不会出什么血案。
“你说。”崔涉现在的确已经黑了脸，于是声音有些冷肃，他这话显然是对着青水说的。
青水等何甫笑得差不多了，跟着何甫进了屋子坐下而后再将这事说了个清楚。
“蛇杖我看看。”何甫笑完了后还是恢复到一贯的严肃刻薄样子。
他看了好一阵后问道：“崔涉在用灵力与之对抗的时候，这东西是不是还进了另外的魔气？”
青水这被一提醒就想起那股突然出现虚晃一枪的魔气，点了点头。
“那想来是那魔气作祟，扰乱了崔涉与蛇杖的对抗，让二者灵力纠缠，至于你这莲镯……”何甫直接抓起青水的手腕将那镯子抬了起来，又翻动着青水的手仔细观察了一番莲镯，“古神物，那时候清浊二气都分得不太开，是以哪怕是神器，里头也有一些浊气，像是这清浊交缠的气场互相吸引，他才被吸了进去。这蛇杖毕竟是魔器，与神器气息不容，所以就他一个人进去了。”
何甫说完这通话再看向青水的时候只见面前的女子睁着一双眼睛显得有些迷惘。
“哦，原来是这样啊。”青水笑着应道，假装自己懂了的样子。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她问道。
“不知道。”
青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说那么一大堆结果还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话太多了。”崔涉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何甫斜眼看了那镯子，还故意给镯子转了角度想让崔涉看到他的表情：“现在是你在求人，有点礼貌。”
青水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感受到了要完的气息。
“那前辈的意思是……还是有办法的？”青水适时打岔道。
“有是有，虽然我不知道这怎么救，之前只救过一个被封印在法器里的人，不过我想道理是相似的。”何甫想了想。
“那太好了，无论如何，前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说着青水抓着何甫的手郑重道。
反正这个话崔涉是下不了面子，但她倒是无所谓。
“行行行，你先撒手。”何甫皱眉道。
青水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过我得去找点儿东西，得费些时候，你们再等我半天，我尽快。”何甫道。
“你去哪儿找？”崔涉问道。
这些年何甫跟他们这些人都断了联系，方才何甫说去找老友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了。
何甫正准备开口，看了青水一眼又看了莲镯一眼就改变了嘴型：“与你无关，你先把真气凝聚一下，虽说法力用不了，但待会儿想出来也需要你来配合。”
崔涉一听就知道何甫隐瞒的意思，不过现下他也没办法去追究便也应承下来。
“你看着他，多等一会儿。”何甫起身看着青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还颇有些满意点了点头。
崔涉真是几千年性子一点儿都没变，方才若不是那小仙子一直在打岔，或许现在他跟崔涉已经冷言冷语吵起来了。
何甫看了看时辰，也得赶快了，青水便见着何甫一下子消失在了院子里。
“战神……你还好吧？”青水轻声问道。
“很好。”
这两个字冷得跟冰块似的，青水只希望这两个人斗来斗去别殃及她。
在这老村里等何甫的时候，不一会儿就有这老村里的人前来寻他。有的是来瞧病的，有的则是来给何甫送一些瓜果和日常用品的。
青水看着她刚拿进来的那些东西感叹道：“这前辈还真是受欢迎啊。”
其实何甫这个人的确是说话毒了一些，成了老头的样子也透露出一股怪脾气，但无论如何是个好心肠的人。是以也能结下这么多善缘。
这点崔涉倒是不意外。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青水的称呼：“不用叫他前辈，他的年纪和我相似。”
或许是第一次见何甫的时候他是老头的样子，在青水心里他的确就是前辈的样子，这会儿让改一时还有些困难。
“那他也比我大，叫前辈应该也没什么吧？”青水道。
“那你怎么不叫我前辈？”
她看出来了，崔涉是在里面闲出问题了。
“那，崔前辈？”青水故意想气一气崔涉，反正崔涉这会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难听。”
真难将就。
“你别抖。”崔涉莫名其妙一句话让青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涉只感觉自己周围的白荒在颤抖，而他唯一可以看到外头的洞口也开始晃动。
“我没抖啊。”
崔涉皱眉，眼瞧着白荒坍塌，如冰山坠地，冰雾漫天，地底也开始出现裂纹。
只是白荒坍塌之后仍然是白荒，地底的断裂并不会使人下沉，而是剥出又一层白荒。
“有浊气。”崔涉看着四周景象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唯有浊气侵扰，这神器里才会出现此番状况。
青水闻言也打起了精神，只是她走到门外也只见一片午后安宁景象，冬日骄阳正在其，看不出半分浊气的样子。
就在青水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胸口一闷，而后直接单膝跪地咳出一口血来。
崔涉显然听到了动静问：“怎么了？”
青水看着自己一口鲜血在那黄土地格外分明，她现下内息有些紊乱，抬眼看着天空，方才还是骄阳，如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片云。
而在那白云之间青水发现了不少黑色的丝线，远看是丝线，恐怕里头就是浊气。
这浊气浓厚得吓人，何甫搭的屏障也无法完全隔绝住它，让它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只是进来了一些，青水就觉得胸闷气短。
而此时她再看周遭状况，那浊气是越来越浓厚了。
“不好，前辈给老村设下的结界要被破了！”青水发现了不对劲，现下老村诸人还在做自己的事，凡人本就生活在清浊之间，对这浊气的反应倒是不会来得这么快。
但这浊气要是越来越浓，这些老人若是身子差一点即刻便会得急病死去，可这里都是些老人……
“护阵。”崔涉在里头虽然看不出外头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他也明白浊气渗进来的后果。
“可我……”青水显得焦急又无能为力，以她的能力根本稳不住这个阵法。
“别怕，我帮你。”
崔涉的声音传来，即使他现下也在受困，却也莫名让青水安心了一些。
“你在外面用灵力驱动莲镯，我从里面帮你。”
青水看着这浊气越发浓厚，还有不远处仍在行走着的老人，咬牙应了下来。
她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至少别人从外头是看不到她的动作。而后催动那莲镯，莲镯在空中旋转起来，里面的灵力也散发出来驱散了周遭的浊气让青水觉得好受了一些。
莲镯的灵力开始与何甫原本设下的结界相融，缝合弥补了一些之前的疏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