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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2章 扫钱

邢寒素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耐烦。

可对方是邢玉堂,他就算贵为行云宫的表二爷,也不能说,哪怕对着陆七开的一句玩笑,都得小心翼翼。

邢玉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把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笑问:“那边在干什么?挺热闹。”

陆七夹了下马镫,坐骑向前行出好几步,望着那边的热闹笑起来:“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必定是落梅庵!”

逆天邪神

邢玉堂有些意外:“一座庵堂,怎得这般热闹?莫非有德高望重的师太诵经?”

他说完这话,邢素寒同陆七都笑起来。

邢素寒打趣:“这年头,怪事多了去了,庵堂里可不一定全是吃斋念佛的女尼。”

邢玉堂朗眉一挑,看向陆七。

陆七解释:“这落梅庵里住着的确实不是寻常比丘。是城里新来的一位倌人,名为宝儿。”

邢玉堂皱眉:“既是个倌人,为何偏生起个庵堂的名字,叫家人看见不尊重。”

陆七耸肩一笑:“可是又没谁规定除了比丘院,别的地方就不能叫庵堂的。所以这个倌儿也不算犯法,也没哪儿能治理她。”

邢素寒也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倌儿蛮聪明,起这么别具一格的招牌名号,一来就红透了整个沧浪城。”

“眼下就连那些达官显贵,想进落梅庵都不容易呢!”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落梅庵前。

庵前前拥后挤堆着许多人。

做生意的豪富,自恃才高的书生,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

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全是想一览宝儿姑娘芳容的痴男。

邢玉堂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扰这些痴情的男儿,驱使着孟槐兽自人群背后绕行而过。

这些男人好多已经到了疯狂痴颠的程度,根本就没人注意到邢玉堂的到来。

邢玉堂骑在高高的兽背上,隔着人群将目光投向落梅庵的正门。

他又有些意外。

这座落梅庵,不光名字像庵堂,就连门脸儿也肃静地跟庵堂几乎一模一样。

灰扑扑的砖墙,嵌着双开的栎木门,门上甚至连重漆都没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清水漆,透着木质本来的素净颜色。

门两侧同院墙相对的方门墩位置,一边载着朱砂梅,另一边凿开一眼清潭。

光从这扇门上,竟嗅不出一点儿脂粉气。

邢玉堂沉默地收回视线。

他虽然贵为少城主,但这些却不是他管的事。

一个倌人非要起个庵名做这种事,这是百姓的自由,府衙本来就管不着。

三人驱策坐骑,安静地经过落梅庵,邢玉堂的目光仍旧随意地落在别家商铺上。

陆七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偶尔说两句玩笑。

只有邢素寒,临离开的时候,终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迟迟未开的,阁楼上的小门儿。

然后,他看见那阁楼上,灯亮了。

灯亮了。

一个驼背的侍者打阁楼上的小门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扫帚和簸箕。

簸箕和扫帚是用来扫银钱的。

每日晚间,驼背的侍者都带着簸箕和扫帚上阁楼来扫钱。

这里头也并非都是钱,也有珍珠,翡翠,各色精致的首饰,甚至还有名贵的字画,就连修士的法器也不稀罕。

这些全都是楼下那些疯狂的男人们丢上来,是他们对宝儿姑娘表示的心意。

但是在落梅庵里,却没人跟这些东西叫宝物,或者叫金银。

不管多昂贵珍惜的物件,进了这里都统称“钱”。

所以,驼背侍者的工作就是扫钱。

至于这些男人为啥平白仍进来这么多钱,驼背侍者想不通。

但他知道,这些疯狂扔钱的男人们,根本就没见过宝儿姑娘。

一个都没。

但是,他们却肯成夜成夜守在这里,不干活儿也不回家,不读书也不做营生,就为见宝儿姑娘一面。

可是就算见上一面又能怎样呢?

更何况对一个还没见过的女人,就疯狂的这种抛家舍业的地步。

驼背侍者除了惊讶这世道居然有这么多疯子,别的再没了。

驼背侍者把簸箕里的钱,倒进一个个空荡荡的大箩筐里。

等把所有的钱全都装进箩筐,他便把箩筐挨个背下楼,送到西厢小屋里。

西厢的小屋子住着花枝大娘。

这几箩筐钱历经花枝大娘那双桃花眼仔细挑拣,把最后挑选出来的东西送进后院去。

那些被送进后院里的东西,兴许能去到宝儿姑娘的跟前,也兴许被不经意丢进哪个荷花池子里,最后埋进荷塘底下,终不见天日的淤泥里。

驼背侍者把今天的两个装满钱的箩筐搬到西厢小屋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也不用等里面开口答应,他就径自推开门,把今晚的两个箩筐抱进去。

驼背侍者知道,花枝大娘从来不歇息,不管啥时候进她屋里,她都是清醒的,迷人的。

驼背侍者虽然在落梅庵里做事,他其实也没见过宝儿姑娘,他只见过花枝大娘。

驼背侍者觉得花枝大娘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温柔仔细的女人,虽然花枝大娘不年轻了,但看上去好像永远都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这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风流妩媚,而且还没开始老。

她身上永远香喷喷的。

她身上的香不是那些让人头疼难受的脂粉香。

她身上的香像天生的花蜜,好像能随时惹来蚊蝇的纠缠,是叫人眼馋的香。

驼背侍者觉得花枝大娘美还有另个客观原因,那就是这座落梅庵里,除了宝儿姑娘,就只有花枝大娘一个女人。

再没谁了。

看见驼背侍者把东西背进来,坐在红烛下的花枝大娘,对着他眯着眼儿笑起来。

花枝大娘不用说话,驼背侍者一见她这样的笑就知道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箩筐挪到花枝大娘的床跟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回话:“那人走了。”

花枝大娘眯起眼的笑,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渐渐收起来,嫣红的薄唇轻微地吐出一声叹息。

红蜡烛映出她额间那朵艳丽的梅钿,轻轻地往上浮了浮。

驼背侍者知道,这是花枝大娘在皱眉头呢。

每次他这般回话,花枝大娘都会皱眉头。

花枝大娘皱起眉,驼背侍者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然后这满屋子的金玉翡翠,叫外头那些疯子一样的男人们倾家荡产的宝物,瞬间全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