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
于临关没有给王大成肯定的回答，只是避开他的视线，睁着金瞳扫视院落。
“王三土……”
王大成念着村中地痞的名字，破旧院落中的景象忽然涌上心头，“那个仙姑……是阿娟，是我的媳妇吗？”
“就算曾经是，现在也已经不是了。”
“你的妻子，应该不可能有割肉作食，而且将整个村庄化为鬼域的能力吧？”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的话，那个仙姑，更像是这片鬼域的意志，某种意义上的代言人。
只不过，以王大成媳妇的意志为主导。
说起来，反正也来到这附近了。
于临关举目望向斜对面坐落的破旧村庙。
村庙，除了蒙面女所在之外，在这‘崭新’村落中，另一个破旧的地方。
之前粗略一看没能发现异常，这次恐怕要仔细搜寻一下。
不过现在这种状况……
于临关侧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王大成，干脆开口，“王大叔你切莫莽撞行事，在此等我。”
“外间如村人一般的鬼怪，应该不会随意对人动手。”
除非触发什么特殊状况。
否则他和王大成莫说摸到‘仙姑’居所，恐怕入村时就该遭到攻击了。
说完，于临关本想拍一拍王大成的肩膀，但看着高他半个身子的庄稼汉子，一时梗住，最后还是垫着脚尖拍了拍王大成的后背心，将锄头靠在一边，直接转了出去，一边观察着路上的动静，一边朝着破旧的村庙前进。
前去求取水食的村人似乎渐渐回到了村庄，村中升起的炊烟越发多起来，可这些烟气，全然不带半点明火的气息，更像是被阴火灼烧出来的。
反正绝不可能适宜活人食用。
不过，和制造得粗糙随意的村庄相比，这些烟气，以及烟气带出来的食物和肉汤的香气却是如此拟真，尤其是对比他昨晚吃过的腥臊寡淡的狼肉，更显香味俱全。
哪怕于临关不饿，也被这勾人馋虫的味道引得咽了口水。
似乎是听见他吞咽的声音，端着陶泥瓦罐站在村庙门口的盘发妇女顿时转了个身，踩着细碎又快速的小步狂奔过来，露出亲善又和蔼的笑容，带着手中装肉粥的陶泥瓦罐凑到于临关身边。
“娃儿，你是不是饿了？来来来，我给你盛一碗。”
说着，她将瓦罐放稳在地面，之后不容辩驳地拿起倒扣在瓦罐口的土碗，右手执拿的直柄木勺落进瓦罐，利落一搅一提，就将满满一勺肉粥倒进土碗中。
盘发的妇人笑着看向于临关，使劲将土碗往他手中放。
“来，快吃。”
就算面前的肉粥米粒莹白，肉味醇香，令人食指大动，于临关也绝不会忘记这些食物的来历——这些东西，全都是从那个蒙面女鬼身上割下来的东西。
水，米，肉全都是。
所以他只是伸手推开盈满肉粥的土碗，盯住这个盘发妇人，轻声开口，“我不饿。”
听见于临关的回答，盘发妇人的神情瞬间狰狞，肤色也随之铁青下来，本还算丰腴的脸颊被突生出的獠牙刺破，直将嘴咧成横跨全脸的巨大裂口，而额头绽起的青筋更是化成了墨色，如同活物一样扭曲鼓动着。
“你不可能不饿！”
狰狞的鬼面凑到于临关面前，却突然怔住，曾是盘发妇女样貌的鬼怪以闻嗅的姿态绕着于临关转了一圈，横生的异样外貌逐渐恢复如常。
稍有丰腴的盘发妇人端着手中的肉粥，无法理解地喃喃，“真的不饿。”
“也行。”
妇人利落将土碗中的肉粥倒回瓦罐，随后将瓦罐塞进了于临关怀里。
“娃儿，拜托你个事，村老一直躲在村庙里，啥都不吃，人咋能不吃东西，你帮我把肉粥给送进去，回头你来找我，婶儿给你做好吃的，我就住在村子南面，门口堆着个大石磨的就是我家。”
连珠炮儿似的说完，这人也没多留恋，看了一眼大门敞开的村庙，干脆踩着细碎的步子，利索又性急地走远开来。
空中还隐隐飘着妇人走远的嘀咕声。
“之前吃我家的肉那么欢实，现在一口不吃，呸！装模作样的死老头……”
看来这处鬼域的异变，应当是与饥饿有关。
不过村庙中居然藏着人？这倒是他之前没有发现的。
于临关顺手将瓦罐丢到墙根角下，再次踱进了这处腐朽破旧的村庙。
这里一如他曾经看见的一样，除了神像木牌，蛛网灰尘，其他空无一物。
要说哪里可以藏人的话……
于临关将碍事的神位木牌拨扫开，绕着那个一人高的木制神像转了两圈，最终伸手抓住了这个木制神像，用力一掀，登时将这个中空的神像壳子掀了起来。
“呜！别、别杀我！”
蓄着一把羊胡子的干瘦老头缩成一团，全身发颤，抱紧了脑袋，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掀开木像的是谁。
和村中那些‘外表’正常的村民一比，他更像是一只干瘦的骷髅妖怪，长满黄黑色斑的皮肤紧紧贴在他只剩一层的身躯上，眼圈发黑，头发稀稀落落
但他并不是活人，只不过是受到这处鬼域的干涉小，所以正常而自然地维持了死亡时的枯瘦模样。
之前没有注意到村庙中藏着一只鬼，想来是因为这个常年被祭拜契约的神像干扰了他，其他鬼怪无法进入村庙，想来也是同样的原因。
至于这个老鬼为什么能躲进来，或许是在还没死亡，鬼域也未形成之前，他就已经躲在这里，躲到自己死去都毫无察觉。
于临关将神像壳子丢到一边，伸手将这个蜷缩着的老鬼揪起来，强迫对方盯着自己微微泛金的眼瞳。
“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三尾褐狐，狐眼。
“告诉我。”
对方只是新死的鬼魂，因为这片鬼域驻留下来，自然无法抵挡狐眼摄人心魂的力量，蜷曲的身体瞬间散开。
“都，都是王三土那个混混！村里青壮一走，就、就动了歪心思，联合一帮人说活不下去了，要吃东西，让各家各户参与抽签，抽中的……的就、就是能让参与抽签的人活下去的供品，只有参与抽签的人能吃，别的都、都不行。”
羊胡子老鬼磕磕巴巴开口，约莫是习惯，一边说话，还一边手比脚画，口气中全是斥责和鄙夷，单看上去倒有几分正气。
“所以，第一户是，王大成家？”
“是、是啊，是王李氏偷偷来抽签的，结果中了，就、就和王三土说，供、供自己的儿媳妇，回去了，把自己儿媳妇，媳妇骗得开了门，结、结果，王三土那个混、混世魔王说，供要供一户，把王大成媳妇儿子全带走了，丢着、着王李氏说，说抽签的等分肉。”
“然后不知道怎、怎么的大成媳妇就先死、死在王三土屋里了，后来，凡是吃了她、她肉的，都变成了门口那种怪物，只要，发现你饿肚子就，就会追过来，我就躲到神像里面了……”
不允许饥饿存在的鬼域。
于临关听着羊胡子老鬼的叙述，松了手上的劲力，让这个老鬼落在地上，俯身盯着他。
那些异化的鬼怪就是曾经的村民，就像刚才的盘发妇人。
“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没有吃过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