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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危楼(上)

柏灵、司马懿离开原地后不久。

一个瘦削的人影从一处石墙后面闪了出来,像大多数过客一样,这个人把自己包装的“天衣无缝”,甚至连性别也难以辨认。他——或者是她看了看周围,又盯了一会儿还在播放噪音的喇叭,墨镜下的眼神好像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过了片刻,这个人还是循着众人离开的路线紧紧地跟了上去,像一个幽暗的影子。

地形变得有些崎岖了。

这里不只是拆迁后的废墟,还是商业圈的排污口,乱七八糟的垃圾都堆叠在这里。在没有路灯的条件下,一不留神就会踩到不知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这让柏灵的感觉很糟糕。不过反观司马懿倒是没什么不适,他灵活的左跳一下、右跳一下,好像是避开了所有地上的垃圾。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柏灵和司马懿对这些垃圾唯恐避之不及,但对于一些挣扎在鼠头废墟底层的人来说,在垃圾里淘宝可是他们生活必不可少的步骤之一。垃圾堆里不止有被浪费的晚餐、残留着酒液的玻璃瓶,有时还会有被扔掉的旧家电、旧衣服,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翻到破烂的首饰和残缺的纸币。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和自然界一样,人类社会也有着自己的生产者、消费者,以及没有“资格”在上层社会露脸的“分解者”。

林结月大概就是分解者中的一员。她此时还是走在最前面,气喘吁吁的,好像已经走累了,她费力的爬着一块钢筋水泥,额头上浮现出小小的汗珠。

水泥的基部轻轻晃了晃,司马懿立刻稳稳扶住。

“呀,我们到啦!”

林结月右手拍了拍小胸脯,左手激动的拉着司马懿的肩膀,完全没在意刚才自己差点从水泥块上摔下去。

司马懿和柏灵接连翻上去,眼前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地基,在堆积如山的废铁、石块中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座小小的二层楼。不是那种临时搭建的钢板房,而是真正的、水泥浇筑的居民楼。它的三层是残缺的墙壁,似乎本来应该有着三楼或更多的楼层,却在拆迁中悉数被毁,只剩下了现在的两层。外表上看,它的墙壁很脏,涂满了奇怪的英文和符号,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泥灰,上面贴着的“福”字已经从红色褪成了苍白,窗框也破破烂烂的,像是被疾病摧残的奄奄一息的老人,稍有不慎就会土崩瓦解。正面是防盗门,但看上去完全不能防盗,风一吹就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传过来,柏灵觉得自己想直接开门都不用踹,轻轻推一下就行了。

阴暗的环境里,钢铁森林和垃圾海洋之间,突然出现这么一栋房子,不知道该说是钉子户引发的奇迹,还是过于拙劣可笑的陷阱。

柏灵好像明白了其中的玄妙,也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人在搞什么把戏,面前的居民楼里可能已经有好几个惯犯在等着他和司马懿送上门了吧,他们可能正把玩着匕首、拉扯着绳子和麻袋,小声的商量着这次要怎么搞定这两头肥羊吧?但他看着前面蹦蹦跳跳、活像只小兔子的林结月,竟一时不忍心戳破这个罗网——他们到底是怎么说服这个小女孩儿帮他们做这种事的?林结月的眼神实在是太清纯了,仿佛与这桩即将发生的惨案毫不相干。

她就好像是真的在带自己的父亲回家一样。如果这是演技,那也太逼真了吧?

“啊!温暖的家!我回来啦!”

司马懿更过分,当着林结月就浮夸的表演起来,哪怕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柏灵还是那么无奈,但心里一点都不慌,在这种失忆的的情况下才过了不到半天,他就已经习惯了面临即将到来的危险。当然,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旁边这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司马懿——虽然柏灵极不情愿总是依赖他。

除非待会儿一开门,一颗核弹头直接顶他脑门儿上,否则问题不大。

不,核弹头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

柏灵给自己宽了宽心,看着司马懿还在声情并茂的表演着,突然就生出了一种羡慕的感觉。司马懿是因为强大到足以解决任何危险,才能一直这样没心没肺的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样呢?取回记忆后的自己会有这个资格吗?还是会变的更自卑呢?

“你想这么多干嘛?”司马懿突然拍了一下柏灵的背,吓得他一哆嗦。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知道啊。”司马懿冲柏灵挤挤眼睛,“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啦!其实啊,你超强的哦,只是需要一些东西来点醒你体内潜藏的力量而已——回头我会教你的!所以现在,开心点嘛,来来来,笑一个。”

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把林结月搞得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原地,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原来你也会安慰人啊。”

柏灵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一句话就能让他从失落的低谷攀升上去,何况这句话还是来自那个一直挖苦他、作弄他的司马懿。不管司马懿是在真的劝他,还是在说谎、开玩笑,柏灵都已经迅速的整理好了情绪,他现在总是喜欢想很多,却也很容易把脑子里挂念着的东西干净利落的放下,这是只属于失忆者的能力——多愁善感,却又行事果断。

“走啦走啦......”

林结月好像有点委屈,嘟着嘴,她不太开心的说,一遍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脏脏的黑色小皮鞋在地面上划着,灰土轻扬,把石子送往黑暗的远方。

“好好好!走喽!”司马懿看着柏灵没什么大碍,赶快哄起了林结月,变脸速度之快令柏灵暗自咂舌。

几人走完了最后的距离,林结月颠了颠脚,把防盗门的上的把手拉了下来,锈迹斑斑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像是一本古书被人粗暴的翻开,破旧的封面马上就要被撕扯下来。

入室,关门。

铁门发出沉重的“嘭”声,像是经年积累的铁锈在撞击中互相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