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天气燥热,柳无痕掂了掂水壶,并未饮用,将其递给了沐夕冉,这已是最后一丝储水。
满地疮痍,杳无人烟,这七日来,沿途未找到干净水源,车上粮食虽多,可这饮水却成了极大的难题。
沐夕冉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并未接下水壶,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渴,你喝吧,过了这片荒漠,不远便进了山,定能找到水源。”
柳无痕不是傻子,这几日,沐夕冉饮水极少,每次只不过浅浅几口而已,心中自然知道她已快到极限,只是为了照顾自己。
想到这,柳无痕将水壶口封起,放到一旁,两人间互相关切,总是起于行动,而至于口,谁也不必多言,却都心知肚明。
相处已久,柳无痕渐渐放下心中曾有的戒备,甚至亦不再无故寻衅与她顶嘴,终于,打心底认同了这个伙伴。
口干舌燥,干粮难以下咽,两人随意垫补几口,便继续赶路……
不知跑了多久,烈日依旧,马儿亦累的气喘吁吁,终于,在那天地交汇处,望见环翠的群山,袅袅炊烟正在升起。
两人相视一笑,将水壶中仅剩的水喂给马儿,冲那炊烟处赶去……
黄昏已至,余霞漫天,马车停在山脚处,两人看向前方的村落,村口处的门牌之上挂有写着“桃源乡”三字的牌匾,在那汉字之下还写有三个略小一号的契丹文。
村口附近一个粗衣穿着,白发苍苍的村民见到马车上二人,喜上眉梢,先是打量一番,随后,匆匆用契丹语向村内大声喊去,不一会,几名穿着各异的老者匆匆步行赶来村口。
一身白袍,满脸褶皱,头发花白的老者向前一步,亦是先打量两人一番,随后张口说道:
“瞧二位打扮,不像是逃难,还请问,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柳无痕刚要开口,直觉腰间被人狠狠一扭,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沐夕冉,并未开口。
他本就不善言辞,沐夕冉生怕他随意开口,惹下无妄事端,收回偷偷扭在他腰间的手,说道:
“吾等二人乃是大辽天祚皇帝重金请来的帮手,此番有要务在身,为了躲避金人眼线,绕行途径此处,恰巧日前偶遇风沙,储水尽失,还望来此补给一番。”
白衣老者听闻,先是一惊,略有迟疑,眼珠一转,紧忙施礼道:
“二位大人,失敬失敬!里面请!”
说罢,向身旁几人低语,便有几人上前,接过缰绳,引着马车进了这“桃源乡”,白衣老者引着两人步行也入了乡内。
这桃源乡,并不算大,只有寥寥数十间木屋排在一起,靠山而建,看这房屋的模样,已有些年岁,并不是近期所建,房屋一侧几块田地,不知是何作物,仿佛被踩踏过一般,枯黄的倒在一旁,两侧栅栏将整个村庄围住,栅栏外便是浓密的树林环绕。
白衣老者,边走边介绍道:
“老夫名叫李福,是这‘桃源乡’的‘长者’,负责处理乡内大小事务,在这乡内,以长为尊,老夫虚长几岁,便担任这‘长者’一职,虽有其名,实则人人平等。”
柳无痕还在思索沐夕冉为何谎报身份,并未听进这“长者”的言语,沐夕冉却听得津津有味。
“几百年前,吾等祖辈为躲避战乱,不停北上,沿途曾定居过无数地方,无奈异族凶蛮,不堪侵扰,死伤无数,存活下的人继续北上,几经周转,眼看将要死伤殆尽,终于寻得此处。此处远离尘嚣,不闻世事,先辈们便在此定居。”
“长者”引着两人进了正中一间木屋,安排两人坐下,继续讲道:
“当时,存活下不过数人,费尽心力,营建房屋,靠着打猎为生,虽不富足,却也活的自在。几百年间,偶有逃到此处的人,不分族群,不分贵贱,皆被接纳于此,人手充足,物资、食物也愈发富足,这才有了眼下这‘桃源乡’,乡内人虽不多,却情同一家,不分彼此,衣食不缺,无忧无虑。”
沐夕冉听罢,甚是感叹,幽幽说道:
“世事纷乱,沧桑变迁,涿鹿天下,万骨枯荣,旧朝灭绝,新朝替代,在这乱世之中却难寻一方净土。”
“长者”听闻,脸上堆起脸上褶皱,露出笑容,道:
“倘若二位不嫌,便可在此定居,此处偏远难寻,不受世事纷乱所扰,想必便是姑娘口中那方‘净土’。”
沐夕冉摇了摇头,一脸失落,长叹一口,道:
“可惜,此番还有要务在身,待我处理妥当,定会在此长居!”
“长者”脸色一僵,瞬既挂上笑容,道:
“不妨,不妨,无论何时,‘桃源乡’随时欢迎。”他瞟了眼屋外天色,接着说道:
“天色已晚,不宜赶路,二位不如在此用过饭,休息一夜,再行上路?”
“那便麻烦了!”沐夕冉施礼道。
这时,一位老妇端上两碗清水,置于两人面前,“老者”说道:
“这乃山中清泉,清冽甘甜,二位先解解渴,在此稍歇息片刻,饭菜已在锅中,马上便好。”“长者”说完,便匆匆出了屋子,奔那炊烟处赶去。
沐夕冉习惯小心谨慎,盯着碗中清水,打量一番,冲柳无痕点了点头,才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这乡内众人,甚是热情,不一会,几个老者端来大小盘碗摆满一桌,想必此处,确是打猎为生,尽是肉类,一点面食都未曾见到。
“长者”望着满桌的肉,略显尴尬的笑道:
“二位见谅,前几月不知哪来的山猪闯入田地,粮食尽被糟蹋,存粮也已消耗殆尽,眼下只能用些猎到的走兽,招待二位了。”
沐夕冉冲“长者”微微一笑,心里却想,这赶路已半月有余,每日所食尽是肉干干粮,早已吃够,此番美食,早已多日未见,正合心意。她拿起筷子,冲“长者”说道:
“老人家,说笑了,此番盛情款待,小女子感激不尽。”
将要端起“长者”为她盛满肉汤的碗,只见门外一人匆匆端着汤碗匆匆进来,脚下一滑,撞在柳无痕的身上,将碗中汤水尽数泼在柳无痕身上。
这人看上去将过半百,今日所见之人中,已算是最年轻,身穿灰布麻衣,浑身不停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慌乱,不时向柳无痕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