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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王爷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飘下来,轻盈得如同鹅毛,在半空中舞动翩然,云京的高楼都被笼罩在这片轻纱之下,隐藏它的繁华,暗流涌动和这其中的无数冤魂。

朱漆的大门绘着两条缠绕身子的莽,这莽的头顶上竟有稍稍凸起,看起来是有化蛟的能力。

两边是两尊石像,雕的是一种大炎朝神话传说中的异兽——莫檀。

传说莫檀喜战争,经常在战争中出现,吸食死去英灵的魂魄。但是很矛盾的是,莫檀害怕红色和血煞气,所以他一般只能吞噬逃兵。

而因此,他作为战争的神兽,经常被人们放在门前,镇邪消灾。不过,这需要一扇朱漆大门,放止莫檀来到家中吸食魂魄。

门之上,亲王府三个字鎏金书写,牌匾用的是山杉木,在大炎朝极难寻觅的木料。

府邸中雕梁画栋,燕雀安宁,鸟鸣不绝。

庭院里,方圆约一里的湖水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荡漾起微小的波纹。一位中年男子戴着斗笠,披蓑衣,在细雨中投喂鱼食。

他留着部山羊胡,脸消瘦得过分,颧骨稍稍高凸,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随后放松,慵懒地舒展皱纹,观看潭水中央那一片盛开的莲花。

“莲者,花之不染污泥尔,却由此贵于百花。生于斯,长于斯,不染于斯,莲之道也;存于斯,仗于斯,反股掌斯,人之道也。”

叶文和安然地说出《百花论断》中的语句,平和而温雅,只是他的眼神也像这潭水一样,处变不惊。

“王爷,密报:柳天阴未死,白班也苟全性命。刺杀失败。”

叶文和只是点点头,自顾自地丢出鱼食,看着潭水里的小鱼互相争抢:“知道了,让人好好安置死去人的家眷,不过切忌,不要查到亲王府头上来。否则,就。”

话只说了半截,叶文和又专心投入喂鱼。

旁人不敢退走,只能穿一件单薄的布衣守候在叶文和身边。叶文和轻轻蹙眉,面露不喜:“快下去吧……罢了罢了,准备马车,上早朝去。”

那人赶紧领命,匆匆忙忙地闯入雨帘。叶文和阴鸷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些许愤怒,他将喂鱼食的食碗整个丢进水里,瞥了眼那丛莲花,道:“莲终为花,并无大勇,凡事皆言避退,概不沾染,岂有长进之理?终生存于淤泥烂土间,焉能为高木参天?人若不争,天必将发谴于身,心必将责难于行,此则万事难成,枉自蹉跎耳!”

这是吕正中在《杂序》中对《百花论断》其中这段话的评论,可以说是给予了否定。

“悠悠千古,争论难休,花尔,何以由此观人?君不见,江水东流去,盛景煞百花,前人尽皆参悟透,后者雄辩论天涯。”

此是《摩根石经》里的,对《百花论断》及《杂序》相互否认的评价。

叶文和走到湖边的亭子里,脱下身上的蓑衣,摘去头顶的斗笠,高且瘦的身材衬托叶文和的某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阴险与奸诈,伴随着几分儒雅。

踏在青石砌成的地面,细雨似乎突破不了一道屏障,竟打在叶文和身前,便悄然滑落。

才走到庭院里的过廊,就有人手拿油纸伞走过来,步子虽快却不敢凌乱,一步步都有隐藏在心里的方寸。

轻轻撑开伞,仆人站在叶文和身边,不敢触碰到叶文和的衣袍。

马车停在朱门外,叶文和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去,踩在浅浅的积水上,不踏出一点水花。

马车旁边的仆人不知为什么慢了一些,当叶文和走到马车前时,供他上车的马踏还未安放好,叶文和的脚却已经高高抬起。叶文和不由得皱起眉头,双眼放出不满。

幸好另一人动作快,迅速伏在地面,弓起身子,为叶文和作马踏。

叶文和的眉头这才舒展,不轻不重地说一句:“你,去府中领十杖。”

那犯错的仆人不敢有丝毫辩解,只诺了一声,就将马踏放好,紧张地待在一边。

“你,去领绸缎一丈,白银十两,衣物两套。”

叶文和进入马车后,挑开门帘说了句,而后又把门帘放下,拿马车上一卷名为《乾纲要》的书阅览起来,再命人温一盏茶,慢慢品味。

马车驶过,不激起水花,只是缓缓地赶,平稳地赶。

一人得赏一人受罚,奖善有度,罚恶成规。受罚的人不敢抱怨,获赏的人喜色不露。他们都匆匆走入府中,继续做自己接下来的事,步伐不乱。

车厢内的叶文和敲击窗棂,马车顶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禀王爷,今日早朝,三位御史二位大夫告病在家,武将无缺,李青泉李相不知究竟如何。”

“下去吧。”

叶文和陷入沉思,李青泉的一举一动都值得揣摩——二十三年屹立朝堂而不倒的人物不会简单,更何况李青泉早些年,年年晋升。之前若不是胡天月胡丞相不曾退位,李青泉早就是大炎朝丞相了。

“看来,这只狐狸还是不肯站队啊,还想再观望?”叶文和暗自呢喃,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任凭清香在口齿间留存荡漾。

李青泉是出了名的摇摆不定,朝堂之上,对叶子华与叶文和的纠纷一般不插手,就算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手下的那些文官自然也不想站队,于是李青泉便倚仗满朝的文官,哪怕不站队也守住位置到了现在。

叶文和心里愈发烦躁,香茗不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叹了口气,叶文和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书,马车恰好停稳,门帘被仆人用门挑撩开。

“王爷,到了。”

叶文和躬身走出去,仆人用手护在叶文和的头上,避免叶文和磕碰到马车。

伞又被撑开,叶文和从仆人手里接过,只身走进华门。

来得匆忙,叶文和未更换朝靴,便踏入百官们等候上朝的东华殿,瞬间就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这些人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和其他的那两团人迅速分离。

当看到叶文和叫上没有穿朝靴时,有人立刻从东华殿侧门走出去,去领双朝靴。

叶文和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坐在东华殿的桌子前。这三张桌子讲究大了,各自属于朝堂上三个派系的,也只有派系中的掌舵人有资格落座在那里。

今日早朝,王老将军没来,毫无疑问,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只有当朝丞相李青泉。

李青泉正端坐着闭目养神,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叶文和已经抵达东华殿,赶紧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叶文和微微欠身:“参见王爷。”

而后,东华殿里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前来参见叶文和。

之前与叶文和不和派系的人,权当做没看见叶文和进来,仍然继续高谈阔论。可李青泉率先表态,那么再说不知道叶文和已经到来,就无法服众,说不准还定一个轻蔑待王的罪过。

于是乎,大家齐声道:“参见王爷。”

只是除了叶文和的人,没有人跪下以示尊敬。因为大炎朝礼法有说明,凡三品及以上官员可见王不跪,一相三辅可见圣不跪。

而现在位于东华殿的最低也是三品,自然不需要向叶文和下跪,只是问安还是必要的。

叶文和自顾自地走到李青泉桌子边,坐在桌子三个木凳的其中之一,含笑地看着李青泉:“我素有听闻李相身体虚弱,已两日告病,在家修养,今日为何突然得以上朝?是寻了良医否?那务必告知,不胜感激啊!”

叶文和似乎只是随意地问一句,但李青泉咳嗽两声,花白的鬓角染上秋霜,脸上更是无有血色:“劳烦王爷关心,其实下官身体仍未痊愈。只是思来想去,觉接连告病实有不妥,难尽臣子之职分,亦有尸位素餐之嫌。故勉撑病躯,强来议政。”

李青泉接着说下去:“且下官刚入东华殿,便觉头晕目眩,乾坤颠倒,日月穿梭仅在翕忽之间。料来应是旧疾复发,加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若朝堂之上有言辞不清,耳目不聪,思绪不明者,以至触怒圣颜,妄议朝政,昏沉聩聋,万望王爷包容海涵,下官自当感激涕零。”

叶文和正要接话,先防李青泉将话挑开,却又有人站出来。

“下官可为李相作证。昨日下官请名医往,诊断为‘伤寒病’,药石难医,只得静心调养。”

跳出来的正是站在李青泉身边的一位二品官员。

此时叶文和已是无可奈何,只能让李青泉先含糊过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病患缠身为人之常情,料想圣上也不会怪罪,李大人便安心罢。”

李青泉的这番话无疑是在为接下来激烈早朝,他的沉默不语,置身事外做铺垫。

整个东华殿在叶文和的这句话以后彻底安静下来,两个派系领袖的交谈,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打扰。李青泉再次站起身,又咳嗽几下,艰难地弯腰向叶文和一拜:“多谢王爷!”

一场无火却硝烟弥漫的战争就在开始之后的瞬间结束了。

接下来的早朝,却又是风云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