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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惊为天人

转眼就至宫宴,宫门外车如流水,秩序井然。四品以上的大臣方有资格携着女眷入宫赴宴。到了宫门口,各家的婢女们小心地搀扶着女眷下车。

华贵的公主府马车前,面容清秀的宫女恭敬地向车内伸出手:

“云姑娘,请下车。”

一只纤长的玉手探出,薄荷绿的衣袖笼着凝脂般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手入柔荑,十指纤纤,指腹一层浅浅的薄茧,指甲透明,干净圆润。

素手的主人顺势下了马车,身姿轻盈。众人这才看清楚了女子的容颜。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同龄的小姐们悄悄打量着她,又左右看看自己,不由捏紧了手帕,便是上了年纪的夫人也忍不住将目光胶在她身上,更遑论那些世家公子了。

“这不是长乐公主身边的碧空姑娘吗?不知这是哪位贵人,可否为我等引见一二。”说话的夫人忙迎了上去,满脸热络。

碧空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呢,原来是云绣姑娘,莫非是来宫宴寻生意来的。”

说话的是定远侯夫人,刚刚自己的丈夫还盯着这个狐媚子看,她就是看不惯云欢不管走到哪里,都到处招惹男人的样子。

听了定远侯夫人的话,周围的男子目露几分惋惜,一些贵女们目露轻视,松了一口气,看笑话似的看向云欢,盛都最好的绣娘又如何,得了公主的青睐也还是上不得台面。

云欢侧首,清清浅浅的眸光落在定远侯夫人身上,眸子深处划过一丝冷然,一丝嘲讽。

“夫人说笑了,民女前不久才接了合欢馆花魁的生意,请我帮她绣嫁衣,我自是不会放过这等送上门的买卖。”云欢温柔笑笑,嗓音清淡。

“噗嗤”

一些与定远侯夫人关系不好的夫人们掩着帕子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谁不知道,近年来定远侯沉迷女色,流连花丛,常常夜宿青楼酒馆,更是被那合欢馆的花魁勾得魂儿都去了一半,前两日硬是要为那花魁赎身,讨回去当贵妾。这事儿成了满盛都的笑话。

“你…你…青楼楚馆挂在嘴边,丝毫不知廉耻。”定远侯夫人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指着云欢,手指发抖。

“云欢不过一介绣娘,手艺得人认可,心中欢喜万分,自然不论高低贵贱。”云欢半点儿不在意,目光清澈如水。

“定远侯夫人,若是让公主知道您如此对待她的客人,怕是心中不喜。”碧空施了一礼,神情不卑不亢。

“走着瞧!”定远侯夫人狠狠地剜了一眼云欢,愤愤地转身离去。

……………

宫宴,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云欢的位置随设在长乐公主身旁,这方便她观察众人的衣裳式样,伶人红色的水袖舞服妖娆飘逸,举手投足间,裙摆的黑色莲花朵朵绽放,美则美矣,若是将莲花的茎拉长,用立体绣在腰间勾勒花瓣,若改用回针绣花蕊……

正想得入神,男人黑色银丝纹云的勾头鞋映入眼帘,随着男人矫健的步态,鞋面的云纹呼之欲出。这倒是双好鞋,虽低调却不失华贵,最重要的是那纹样的绣法尤为独特,运针随意,却自有章法可寻,云纹飘逸却也带了几分粗犷,倒像是西北的式样。能这样堂而皇之进殿,又是这个时辰,难道…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锦鞋的主人在她的席前脚步微顿,高大的身影让宫灯都失了两分色,顺着暗影抬眸,银色的铠甲上折射出刀光剑影的冷芒。男子身材修挺,如深秋苍冷的松柏,透出几分孤傲,几分桀骜不屈。

再往上,是男子小麦色的容颜,不同于盛都男儿的白皙细腻,自有一种沉稳气度。五官如刀斧刻雕就,深邃却也凌厉,最妙的是那双凤眼,眸色似浓墨,眼尾狭长,此时凤眸平静无波,似大漠寒月,似月下古井。

男子迈入大殿中央,单膝跪地,朝高座的帝后行礼:

“卫忧拜见陛下、娘娘。”

男子声音如玉石般清越,尾音却勾了些磁性、沙哑,将云欢的思绪拉回。果然,这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卫忧,盛都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

这人一说话,就惹得殿内的年轻姑娘们面染红霞,偷偷抬眼觑着卫将军是何等出色的儿郎,待看清了男子的风仪,忙羞得垂了头,一池春水荡漾。

云欢不由暗笑,不管哪里的花都是招引蜜蜂的呀,男人也不例外,看来她的绣坊又要忙活起来了。

“好!好!好!卫忧快起吧!”昭德帝高兴,忙让卫忧起身。身侧的皇后美眸含泪,也很是欣喜。

“你小子好啊!虎父无犬子,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臣谢陛下谬赞。”卫忧不骄不躁,沉声回禀。

“卫忧,多年不见,你清减了不少,当年你是如何答应本宫的?”

皇后看着如今的卫忧,百感交集,既骄傲又心疼。

“请姑姑放心,侄儿有好好照顾自己。”卫忧垂眸,温情一闪而逝,恭敬垂手而立。

看着如松如竹挺拔的年轻男子,眉目间盛满了少年意气。皇后明白他已不再是当年不知事的胖团子,当他自请去军营那天起,就注定要肩负大盛的天。

“好。”虽有千言万语,但毕竟不是说话的场合,抬手让内侍给他多上些菜品,暂时放过了他。

回到席上,卫忧漫不经心的目光,穿过池中翩翩起舞的姑娘,扫过女席上花枝招展的贵女,自然落到长乐公主身旁薄荷绿的身影上,刚刚他只确定了女孩的位置,还来不及细看女孩儿的模样。

无论梦中的美人儿是何种风情,梦醒后他却只记得那双叫他心神为之一颤的桃花眼眸,此时此刻,美人儿的容颜逐渐清晰了起来。原来多年前小姑娘如今长成了这般模样,还真是叫人心动不已。

随云髻上乌发如墨,鸭蛋脸梨花面,桃花眼中含着汪汪天山净水,本是最纯净的模样。

美人儿不知为何,微微抿唇一笑,浓密卷翘的长睫轻扇,右边眼角泪痣也为之颤动,勾人心魄,偏偏左脸一颗小酒窝深圆,平添三分娇憨甜美,红唇不经意间沾染樱红的酒渍,鲜艳欲滴,一如他梦中诱人的模样。卫忧幽幽盯着她的红唇,什么时候能让他尝尝就好了。

周围的贵女见年轻俊美的少年将军朝女席看来,脸皮薄的羞红了脸,低头不敢再看,胆大的直接目送秋波。瞥到那些贵女扭扭捏捏,眼角抽搐地将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卫忧皱眉,肩膀不禁抖了抖,将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云欢对贵女们的波涛暗涌视若无睹,对引起骚动的人也不感兴趣,她只盼着无聊的宴会快些结束,她好回去完成未绣完的图。

但是有道异常灼热的视线一直胶在她身上,似乎是…是在看她的唇瓣,蹙了蹙秀眉,抬眸看向对面,只见宴会的主角卫将军正直直地凝视她,凤眸复杂幽深。

见女孩儿回望过来,卫忧毫不回避,眼尾微挑,勾出几分世家子弟的风流不羁,随意地晃了晃手中酒杯朝她示意。

云欢移开目光,纤指抚了抚红唇,不解自己哪里不妥当。

少女眸光懵懂清澈,玉指的雪白与芳唇的樱红相互映衬,刺激得卫忧心下停滞了一瞬复又跳动如雷。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凉州也不缺美人,只是他对女人无感。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眼前的人儿不一样,无论在梦里还是此刻,看了她一眼,就想再看她第二眼,恨不得整日整夜对着她才好。最好是把人藏起来,让那双盈盈水眸整日整夜只对着他一个人。

这样想着,见周边的世家公子痴痴欣赏女孩儿的风姿。卫忧脸色紧跟着沉寂下来,长眉染上三分霜色,丹凤眼中锋芒丝毫不加掩饰,锐利扫视周遭。

霎时间,身边的世家子只觉芒刺在背,汗毛倒竖,赶忙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坐好,

但人多了,也总有看不清时务的,比如喝得醺醺然的安定侯世子。

“小美人儿,跟爷回家怎么样?本世子有的是亵衣亵裤让你绣,若绣得好,爷定会好好疼你。”安定侯世子王显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向云欢,肥头大耳的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或许别人没听清,但卫忧却听得一清二楚,黑沉着脸,利落起身,如宝剑出鞘,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似鬼魅般闪身至安定侯世子身后。

“王显成,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长乐公主厌恶地瞪视猥琐的男子,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侧首见好友面色苍白,心下疼惜不已。她定要扒了这个人渣的皮,为欢儿出口恶气。

正欲回禀父皇母后,对面如松柏般的男子比她还快了一步,还未看清表哥的动作,挺拔的身影已将王显成笼盖,幽冷的声音传来,让人心尖为之一颤,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长乐眼珠滴溜溜转,美眸在表哥和好友身上来回打量。她急就算了,表哥来凑什么热闹,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表哥从前是出了名的混账霸王,难道当了几年将军,就养出了一身除暴安良的正气来?啧啧啧,不过嘛,表哥和欢儿……长乐越看两人,越觉得顺眼,意味深长笑起来。

卫忧不管长乐公主怎么想的,暗暗觑了眼女孩儿,见小姑娘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心下微松。

未等王显成说话,大掌攥过他的手腕,劲道之大隐隐能听到骨头碎裂的脆响。拱手对着高座上的帝后行礼:

“姑父,姑姑,安定侯世子有些醉了,侄儿带他出去醒醒酒。”

话落,未待众人反应,就扯着人出了殿门。

众人呆呆看着卫忧背影远去,不明所以。

御花园翠湖边,卫忧抬脚就将人踹入水中,抱手倚在树旁悠闲地看着安定侯世子挣扎。

夜晚湖水寒凉,灌入安定侯世子的耳鼻,瞬间让他他惊醒,面前男人犹如煞神,正是那刚从西北回来的卫将军,素闻此人行事乖张,残酷肃杀,威名远扬,吓得他顾不上挣扎,

“卫将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

水不断淹入嘴中,呛到喉咙里,他艰难地朝岸边爬去。

卫忧冷眼旁观,在他快到岸边时又一脚将他踹入水里,单手将他的头摁进去,悠闲看着这人挣扎变小,再将他捞出水面,似笑非笑:“酒醒了吗?”

也没指望他回答,卫忧又将人死死地摁入水中,如此反复数次,安定侯世子直接晕过去了。

“啧!就晕了,好没趣儿!本将军话还没说完呢。”

冷笑着掐住安定侯世子的脖子撞向胡盼百年榕树。

“砰砰”

安定侯世子悠悠醒来,看见卫忧还在,目眦欲裂,偏又说不出话。

“听闻安定侯府世代单传,依本将军看也不必传下去了,你下面的东西若还想要,就不要去招惹她。明白?”

安定侯世子呆愣半天,可算反应过来“她”是谁,惊恐地点点头。

卫忧满意了。

“砰”

一声响后,安定侯世子彻底昏迷。

洗净了手,卫忧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淡地吩咐道:

“临渊,将他送回府,世子醉酒撞树,失足落水。”

“属下明白。”

临渊看了看离树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湖水,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