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道士铺垫了许久，突然一问：
“不知道道友入门几年，学的又是什么法术，能否表演一二？”
很多年前，他曾经见识过上脉的法术，震撼非常。当得知自己没有修炼天赋时，他心灰意冷的逃出山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掩饰这种自卑的情绪。可后来，他终究是没能有勇气踏出这一步，直至他当上了下清宫的宫主，这种感觉才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几乎是每个普通道士的心魔，不踏过去这个坎儿，将永远活在迷惑之中。
龙道士希望徒儿能尽早的明白到这一点，今后好踏实的继承自己给他剩下的这点东西。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这个从山上下来的道士表演法术，使徒儿认清自己、肯定自己。
活着，未必要往一个方向走，其他方面，不是照样精彩？
当然，龙道士的这些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虞尧臣自然一无所知，甚至不会多想。
这个要求在他眼里并不算过分，何况他自己的心中也有一种展现欲。
虞尧臣腼腆一笑，像江湖后生一般谦卑。
“我拜师不到半年，法术也只学了一、两个，本领实在是粗鄙，本不好献丑，但龙宫主是长辈，您的话我自然照做。”
这话听得龙道士非常喜欢，看起虞尧臣的眼神也愈加欣赏。
虞尧臣有意显摆，心中暗想：虽说这法术在我眼里还是破绽百出，但在不懂的人眼里，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他在三清观里被几个师兄打击的心态崩坏，现在只想听人夸他一声好。
“看！”虞尧臣轻喝一声，另一个“虞尧臣”出现在身前。
“这是……”龙道士眼睛一眯：“假身术？”
“正是。”两个虞尧臣一齐说道。
小道士仔细的寻找破绽，想要让虞尧臣出丑。
虞尧臣玩闹之心瞬起，操纵假身和自己转了数圈，说道：
“小道士，猜猜哪个是我？”
小道士皱起眉头，手指在两个身形之间犹豫不止，半晌才像是认定了一般：
“就这个。”
他指着的那个虞尧臣说道：“不变了？”
“不变了！”小道士有股固执劲。
那个虞尧臣瞬间变成一团烟雾，在地上化作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偶。
这就是假身术的依凭之物。咒语一旦实施，在他人的眼里这个木偶就会变换成本人的样貌。
虞尧臣用意念操纵这个小东西向小道士挥了挥手。
小道士愣在原地，脸上失落与不甘并显。
虞尧臣以为他因为猜错了而感到沮丧，也没有太过在意。
将木偶收回袖中，就向龙道士告别。
龙道士起身相迎，一路送到院外。虞尧臣本还想再去看看牡丹的愿望便如此泡汤了。
走在回观的路上，虞尧臣心里细想：假身术不算什么高明的法术，学起来也简单，可就是这样的法术也能把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世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却不一定如此。
想到这里，他的求道之心更盛。
他想看见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一个被勇敢者保护下来的世界。
回到观里，虞尧臣找到师父徐道士禀告这一行的结果。
徐道士看了虞尧臣一眼，皱了皱眉头。在他的眼中，虞尧臣下山这一趟，身上又多了些看不到缘由的因果。
因果二字，最为修道者禁忌。因果不斩，不可飞仙，这是古代修士传下来的警告。
徐道士叹了口气，心中有种预感，自己的这个弟子可能注定一生因果缠身，不得解脱。
“你的取月之术修行的怎么样了？”徐道士不再想那个问题，考究起虞尧臣的功课来。
虞尧臣对此没有隐瞒，如实道：
“满月态。”
取月之术第一阶段分为四个时期：月牙态、满月态、不见月、不见星。
这四个时期是依据体内月亮形态、明亮而划分而来。到达最后一个时期，就算是第一阶段圆满，可以施展此术了，这一阶段的取月可令中术者失去视觉，是心外之月。第二阶段的取月，能够让中术者失去心觉，是心内之月。
这一门幻术流传自上古，为七十二种流传下来的地煞之术之一。
徐道士有些惊讶这个速度，想了想自从传法满打满算也就不过十天吧，竟然到了这个程度。
虞尧臣见徐道士没有说话，还以为是自己修炼出了问题：“师父……我修行的太慢了？”
徐道士笑道：“你这个修行的速度可不算慢，不要妄自菲薄。快回去修炼吧。”
虞尧臣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
下清院。
屋里，一老一少，彼此都很不开心。
小道士抬起头，最后一次问：“师父，我真的没有修炼天赋吗？”
“没有。”龙道士尽量用最真诚的语气道：“你一出生，我就找过上脉的人给你看过。很多人都说你没有修炼的天赋。我看你可怜，收留你当我的徒弟。我没有儿子，你被我看着长大，说是师徒更像父子。我不会骗你，更不会拦着你变好，可世上有些事情，不是说你想做就能做的，这世间从来就不公平，我们无法抵抗，只能顺从。
当年的我和你一样，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但又能怎样？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们只有认清现实，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
这是一道我们这样的人都需要迈过的坎，我可以迈得过去，我相信你也可以。”
小道士沉默的低下头。
“我不甘心。”
他平静的说完这句话，然后出门而去。
龙道士叹了一口气，像是再问自己：
“你不甘心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