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藏书阁。
她刚一迈入，便一眼瞧见了端坐着的参数，彼时他正执笔伏案写着什么，许是太过入神，从耳后微微垂下了一缕青丝都未注意到，阳光照耀下，更衬得人如冠玉。
此时的参数给她的感觉，似乎之前她便见过他。
她缓缓放下脚，停在了门边，竟有些不敢打断少年的静谧。
参数却似有所感，抬头看着她，淡淡问道，“怎么不进来？”
忽听见他的声音，她有片刻的身子不稳，将将站稳，立刻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参数一指另一个案上的书，“那是给你准备的。”
她撇撇嘴，果真是打着让她抄几担书的主意？
愤愤地坐到了案前，随便翻了几下，竟然是二品符隶画法！
叶双沉偷看了一眼端坐埋头的参数，心底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微微蹙了眉头，余光看见备在一旁的符纸，眸光一闪，立刻执笔画去。
这一研究，便花去了大半日的时间，她拿着终于画好的一个窥探符，眼睛暼了一眼还没有离开藏书阁的参数，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伸手往那窥探符中输入了一丝灵力，朝着参数处丢去，许是他抄的甚是入神，竟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这样也好。
她抿嘴一笑，闭上眸子看着参数动作，符隶绕过参数的头，一眼便瞧见了他在写的是什么。
原来他也要抄书呀！
十分幸灾乐祸地偷笑着，看着参数模样白净好看，没想到这字这般潦草，活像个蚂蚁爬的。
可能是她一时忘了顾忌，笑声在这静谧的藏书阁极为明显，只听得参数轻咳一声，她一惊，连忙撤了窥探符。
看了一眼参数的冷目，立刻规矩地坐好，却没瞧见他微微荡漾起的笑意，甚是好看。
这般一连数月，她案上的书也从二品符隶书，一连到了四品，这样的安排，愈发让她笃定，这参数是在借抄书之名，让她学符隶呢。
这数月里也不见的参数或者商陆来催她交抄书，过得到十分萧遥。
“参差……”离她最近的窗外有人尽量压低声音唤她。
她扭头看去，“参苓？”
参苓将手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嘘声，掂着脚看了一眼远处的参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出去。
她点点头，也看了一眼沉默端坐的参数，踮着脚小心往外挪去，正要踏出门去，便被一声清冷的声音拦住，“干什么去？”
参苓闻言立刻压低了身子，藏于窗下，叶双沉一顿，僵硬地转身看去，只见参数淡淡地瞧着她，她眨眨眼睛，“我我我……我出去拉稀！”
也多亏了原身还未辟谷，基本都有凡人的习惯，这才让她找到个理由。
参数颇为嫌弃的挥挥手，示意她过去。
她方才呼出一口气，一溜烟跑出了藏书阁。
在得知参苓这般冒死唤她出来，只是因为得罪了一位修士，被诓了一个一个储物袋，拉着她去报仇的时候，叶双沉一巴掌呼死她的心都有了。
却也十分有义气的在参苓拜托之下，一齐去找那修士麻烦了，不，去讨回储物袋了。
那修士是个大宗师级符隶师，倒是厉害，难怪参苓还要拉上她一起去讨。
她不过刚刚宗师级符隶师入门，参苓也不比她好上多少，也将将算是宗师级阵法师。
两人对起来，竟还十分艰难。
眼看着那人不但躲过了她二人阵符夹攻，还能施了符来攻击她们。
是个五品阵法！
参苓眸子大睁，一下没了动作。
叶双沉一抿嘴，学着当初在幻境中看到的商陆一手结阵一手画符，沉下心来，快速画来。
她大喜，成功了！
眼看着她用符隶护住她二人，用阵法攻击那人。
那修士一连翻了几个滚，卧地吐出一大口血。
储物袋是拿回来了，甚至她二人还多取了一个储物袋，可没想到是那修士直接告到了商陆面前。
商陆罚了参苓，却额外让她留了下来。
她一直盯着叶双沉看了许久，叶双沉看着商陆探究的眼神，心下一紧。
她早不知紧张了有多久，商陆方才迟迟发话，“你不是参差。”
这句是陈述句，而非疑问。
“你也并非夺舍……”商陆又道，“我观察你很久了，可实在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
叶双沉看着她话中眸里没有杀意，方才定下心来，实话说来，“其实我只是不小心踏入了万年后茅山的崇本祠，才不知为何到了这小丫头身上，并非有意。”
商陆听闻一挑眉，厉声道，“茅山崇本祠从不向茅山弟子以外开放！”
可不，可是万万年后哪里还有茅山宗门。
叶双沉瞧着商陆的面色，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万万年后，九州旁门左道之术……凋敝，茅山也……断了传承，许多旁门左道之术丢失，后世能达到大宗师级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商陆听闻忽然周身氛围低沉，喃喃道，“后世竟凋敝到这种地步……”
她沉默了良久，又抬眸问道，“你是阵符双修？”
想来那告状的修士是原原本本将事情同商陆说了一遍，打斗之事也说得详细。
叶双沉挠挠头，实在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之前只是修了阵法，到了这茅山才开始学符隶，也是仗着自己有阵法基础，才学到了四品。”
商陆蹙眉，“我看你阵法也不过才五品，竟有领悟符隶的本领？”
“我机缘巧契约了河图，却因为一件事，河图沉睡，此番不小心踏入茅山，实是为了唤醒河图。”
商陆笑了，“原来是河图，河图与洛书本就一脉相传，你符隶学得快这般倒也正常了……”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在后世崇本祠是否见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
她看着眼前的人听闻她的话后，一直沉吟不语，微微有些疑惑。
她忽然素手算起卦来，听得她道，“原来是如此，原来是如此……”
原来是如此？
叶双沉微微蹙着眉，实在是不太明白。
还不待她想明白，商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没想到你我师徒之缘竟是跨了这万万年。”
许是商陆叹息后世阵符凋敝，教她甚是用心，甚至将自己亲笔整理的手札都交予了她还观摩。
可从头至尾，都未曾同她提起抄书这事。
一直候在门外的参苓看她心不在焉地踏出来，连忙拉住，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她瞧了一眼担忧的参苓，摇摇头示意没错，“往日你被罚抄书，可以留着？”
她是打着“二次利用”的想法。
参苓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她这般问，仰头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暗道，“明知她向来傻人有傻福，能有什么大事。”
看着一脸求知的她，参苓也是嫌弃道，“我从来没罚过抄书。”
叶双沉：“……”
扭头先走了一步，余光看着参苓跟了上来，还是不懈地纳闷道，“我上次看见参数师兄抄书了，还以为是茅山的日常。”
参苓笑道，“这话说的你好像不是茅山弟子一般。”
叶双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讪笑一声，转了话头，一脸八卦地吐槽道，“别看参数师兄仪表堂堂，可是那字却是天差地别……”
参苓听她这话，发笑起来，“你自己的那一手字，竟还敢吐槽参数师兄。”
叶双沉：“……”
是她的错，她的字的确不太那么尽人意。
还是不服地辩解道，“他的字真的不好看！”
参苓的笑声更大了些，“参数师兄的字可是还得过师傅的赞赏，你莫要以为这般信誓旦旦地说我便信了。”
“咳！”
转头看去，便见参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二人身后，这时才出声提醒。
参苓一向对参数恭敬，见了人立刻收了笑容，规矩行礼，“师兄。”
那人却直接掠过了参苓，看向叶双沉。
她本来十分眼尖地瞧见了参数耳垂的微红，正不解间，留意到正主看来，她也是一脸坦然地对上那双眸子，似乎没有意识到方才她还吐槽过他。
就这样静默了良久，参数才动了唇，“你是掉进茅坑了吗？”
你是掉进茅坑了吗——
掉进茅坑——
茅坑——
没想到有一日这样的话也会从参数那般清风朗月的人物口中说出来，还面不改色。
她咽了口口水，讪笑道，“午时许是吃坏了肚子，便秘便秘。”
随着参数回藏书阁的路上，她才想着参苓那句“参数师兄的字可是还得过师傅的赞赏”。
拧紧了眉头，思索了半响才得出一个结论——
商陆可能眼瞎。
若是参数知晓她心中所想，一定得气出病来。
她便又在藏书阁静心研读了几个月的手札，那抄书也未提起，就仿若抄书一事，只是当初随口一说，而最为令人悲伤的是放在心上的也只有她一人。
是日她纳闷地问着参苓，“抄书都会有头无尾的嘛？”
参苓疑惑地看着她，直盯着她心里一片心虚，眼睛转着，不自觉地思索起自己可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自己都忘了？你的抄书参数师兄早交上去了，那日我还撞见了他。”
交上去了？
她脑海中一直重复这句话，眉头蹙着，她何时抄过书，又何时交过？
又忽的想起参苓当初那句“参数师兄的字可是还得过师傅的赞赏”。
恍然大悟！
叶双沉眉头一挑，想起那日参数耳垂微红，抿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