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夔山一入就有月余，赵扶歌在月族的林中宫阙与月族女帝雨汐情爱缠绵，而裴莘渔，却已如隔世一般，完成了她这一生，武道最大的蜕变，登临虚境巅。
想着数月之前，她还在跟卢绾说，她有登临虚境之巅的野心，这才五六个月，她就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也是到了这一境界，裴莘渔才清晰地感受到，隐隐笼罩在武道上空的天道囚笼，是真的有了一丝缺口。
就连她都觉得，破虚入圣，好像也并非不可为之事。
此时月族望月宫的偏殿中，赵扶歌挤着眉眼，一脸酸意，看着桌对面坐着的、已经瞧不清武道深浅的裴莘渔，连连摇头叹息，“小渔……呃，莘渔，我就想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二个都特么成了妖孽。新任夏皇姜宁，新任妖皇帝鲛，还有你，这才几个月，个个儿都成了虚境巅峰的至强者，还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裴莘渔倒是腼腆地笑了笑，她也未想到，能在陨夔山中，得夔音和往生铃相助，一举突破两大境界，走到了虚境巅峰这一步，“侥幸罢了。不过那什么帝鲛……妖皇不是帝鲲吗？”
“换了，”赵扶歌瘪着嘴，“新妖皇帝鲛，胤海鲛人出身。好像还做过北齐苏婳公主的乐师。不过那苏婳公主也死了，听说是服毒自尽的……”
“什么？苏婳公主死了？她不是嫁给了姜宁吗？还有那，妖皇帝鲛……他是不是叫言烜？”裴莘渔只觉世事颠转，赵扶歌所说的这些人，她竟然都认识。
赵扶歌诧异问道，“对啊，徐傻子没给你传音吗？”
“传音了，不过他只说妖皇率异族百万大军围城禹都已经快一个月，姜宁那儿，怕是要撑不住了……我正好过来跟你说一声的，我准备去禹都。本来不敢想这事儿，现在有了虚境巅峰的实力，大概还是能闯一闯那样的局。”
“你真要去？你知不知道禹都的局势有多凶险？不说寻常的虚境，就只虚境巅峰，妖皇帝鲛、鬼皇阎广、巫皇旭魃、灵皇风源依、蛮皇沮渠龙晗。人族呢？就姜宁和一个姜氏的老祖宗撑着。虚境之下就更不用说了，”赵扶歌掰着指头给裴莘渔数了数，神色凝重地说道，“光妖族就去了六百多大妖……再看看北齐和南唐，根本就没有去救禹都的意思。”
裴莘渔知道赵扶歌是在关心自己，可现如今，陷在禹都的不止姜宁一个人，还有绾姐姐、韩师兄和锦儿，她若没有实力自不必说，可如今有了实力，岂能坐视不理。真若禹都沦陷，她所牵挂的所有人，除了徐毓升，怕是都要死在那儿。
卢绾之所以没听裴莘渔的劝离开禹都，除了她是皇图阁的人之外，还有姜宁当了新任夏皇的缘故，更在于她也知道，若人人都弃禹都而去，人族将会迎来真正的浩劫。
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舍身擎旗、以卫正道的大有人在。也是如此，禹都才会在那样势若微卵的局势下，坚守了将近一个月。可到如今，倚城而守的三十万守军、四百万百姓，即便有姜氏两千余年来积累的半数底蕴做依靠，也到了势衰力竭之时。
顶尖战力的匮乏，可不是人海和阵法、符箓、丹药这些物件儿能弥补的，更何况五族围城，所携带的宝物也不少。一座失去了十三品都天大阵的禹都，哪里能挡得下这样的攻势。
“不行的，禹都还有我牵挂的人。赵大哥，还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何事？跟你去禹都我可不愿意啊。再说了，我又不是虚境巅峰，也不可能跨无距而至禹都，这赶过去，时间也来不及了嘛。”即便是在月族女帝雨汐的注视下，赵扶歌也是直摆头，不敢应下裴莘渔的请求。别看裴莘渔如今失虚境巅峰，可境界不一定代表战力，赵扶歌虽低了一境，可也不怕裴莘渔的胁迫。
“不是这，我只是请赵大哥帮我照顾好徐毓升，他性子柔，决断力也缺，还是个滥好人，明明有点儿实力，也不知道怎么就过得这么寒碜……”
裴莘渔还想再说，被赵扶歌打断了，“好，打住！你这是在交待遗嘱？可别，我不接。你去看一看，打不过就走嘛，谁还能拦得住你不成？告诉你，别逞强啊。禹都完不完，姜氏亡不亡，人族乱不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啊。”
“那就当赵大哥答应了。”裴莘渔朝赵扶歌一笑，“那，有机会再请赵大哥喝酒。”
说完，裴莘渔以力开虚门，跨无距而至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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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尸骸遍地。
到处是杀声，到处是哀嚎。断壁残垣的禹都，被鲜血和尸体覆压，如同炼狱一般。
围城一月，至今日，人族惨败已成定局。
姜氏老祖宗姜览被鬼皇阎广、巫皇旭魃、蛮皇沮渠龙晗三人合力斩杀，姜宁也借着乾坤六爻大阵跟言烜和风源依斗了数百回合。
待到元枯力竭，他还是被言烜的银龙枪捅穿了心脏。
而这时，裴莘渔跨无距刚至禹都。
她看到了从半空中跌落的姜宁，也看到了言烜枪尖的殷红鲜血。
“姜宁！”裴莘渔一闪身，接住了快要落在禹都城墙上的姜宁，裴莘渔哽咽着，朝意识逐渐模糊的姜宁哭着喊说道，“你不知道走吗？打不过就跑啊。命都没了，你还守着这座死城做什么？”人族的将士，疯狂地朝这边杀了过来，为他们的皇，守卫最后一丝安宁。
言烜看见了裴莘渔，虽惊讶她的修为怎么也到了虚境巅峰，但并未趁势杀下去。
而已极度虚弱的姜宁，在模模糊糊中，瞧见了裴莘渔，瞧见了这个他本许诺“凤辇鸾驾，携霞以帔”要迎娶的女人，像是孩童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阿渔，你来啦。见到你，真好。咳……咳……”又有几丝鲜血咳出，姜宁嘿嘿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颤巍着说道，“我傻嘛。书读多了，说了句‘君死国’，就不敢逃了。姜氏的亡国之君，死了才有脸见列祖列宗。你快些走啊，他们人多，你不要逞强……”
裴莘渔的容颜越来越模糊，姜宁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裴莘渔的脸颊，可是好像有千钧的力，在阻着他。裴莘渔抓过姜宁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血水，模糊了泪水，“不要死，姜宁，你还没有娶我，你说过的，要驾着凤辇鸾驾来娶我的，你说过的……我还没做你的皇后，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的……”
“我好累，阿渔，我对不起你……”姜宁抿了抿带血的嘴唇，又咧开了嘴，“我好开心的，阿渔，好开心的……好开心……”
渐渐地，这个自幼丧母、遭父皇嫌弃、在洛黛山当了二十多年废人、做了三个多月短命君王的男人，在迎娶北齐公主的悔恨中，死在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的怀里。
上天对他，真好。
“啊——”裴莘渔抱着姜宁的尸身，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贼老天，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把我最爱的人全都夺走！为——什——么——”
刹那间，滔天魔元，朝禹都涌来，裴莘渔的眉间，一道深青色的魔纹浮现。
裴莘渔血红着双眼，把再无任何气息的姜宁的尸身缓缓放到禹都的城墙上，抹合了他还未完全闭上的眼睛，然后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得见的语音，喃喃说道，“你们这些人，为了破虚，为了证圣，造了多少杀孽？今天，你们都得死，全部。”
裴莘渔突然再抬起头，将目光盯向晕染红云的青穹，“老天爷，我裴莘渔，要主乱人间了……”说着，裴莘渔以手成虚握剑柄之状，直指苍天，大声喝道，“凌霜，剑来！”
烛山，新登魔皇之位的高小楼，突然察觉虚界中的凌霜魔剑被一道恐怖的气机牵引，他自虚界取剑，连忙运转魔元想要握住颤动不已的剑柄，可下一刻，这柄号令冰峰的魔剑，便从他手中脱出，窜天而去。
凉凉两生腰肢细，一剑魔来万古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