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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报纸(一)

男女平等的大讨论并没有因为傅山的失踪和出现而停止,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和傅山是否存在没什么关系了,好多人加入争论,并不是为了维护礼教或者争取妇女解放,而是为了出名。

就像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朝中大臣与皇帝就册立太子一事进行了长达十五年的争论,皇帝想立幼子朱常洵,大臣们坚持立皇长子朱常洛,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其间无数大臣被斥被贬被杖打,却又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继续加入争论,显示出明代读书人极强的战斗力。

皇帝身心交瘁、整个帝国鸡飞狗跳,经过马拉松式的争论,最终以大臣的完胜告终,皇长子朱常洛被立为太子。类似的大型口水战还有嘉靖朝的大议礼——讨论嘉靖帝到底该认不认亲爹的问题。

那么这些大臣不顾官位、不图钱财、甚至不惜生命地争论的这些问题,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无聊透顶,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理解,现代人在互联网上,会经常遇到一些人,这些人以抬杠、愤世嫉俗为主要症状,他们站在自以为的道德制高点上在网上无所不喷,我们亲切地称之为杠精、愤青或键盘侠。

古代没有互联网,但读书人也有喷人的生理需求,是的,喷人产生的快感绝对是一种生理需求。而且除了满足自身生理需求之外,键盘侠们喷人还会有附加效果——出名。

现代人出名可以产生经济收益,古代人出名可以青史留名。能在史书上留一笔对古代读书人来说绝对是巨大的诱惑。

那么喷谁可以迅速出名呢?当然是大人物,皇帝、首辅、地方官、意见领袖、古代先贤,为了出名,被皇帝杀了也在所不惜,被皇帝杀了可以博得一个直言敢谏、不畏皇权的美名,更何况,因为喷皇帝而被杀的几率并不大,皇帝也不想留下擅杀大臣、拒不纳谏的恶名。实在找不到可喷对象,喷普通人也是可以的,比如傅山、汪可受等人。况且,攻击汪可受就是批判他的老师——名人李贽。

周羽通过这件事,真正领教了明代键盘侠的行事风格,那就是极富攻击性,顽固、迂腐、语不惊人死不休。保守派对改革派进行了饱和式舆论攻击,主要做法,一是撰写文章,动员所有本派人员持续发文,由于把文章贴到告示栏里怕被人撕掉,又怕受众太少,他们创造性地把每日文章集合起来,大量印刷,当街分发;派人在酒肆、茶馆向顾客宣讲文章;在华夏书院设立讲坛,阐述己方观点,还不时与改革派支持者进行辩论,热闹非凡。

改革派的声势相对来说就弱了很多,一来他们人数较少,不是支持他们的人数少,而是写文章的人少,大部分改革派支持者是华夏书院师生,还有周家集元老,这些人大部分都有理工科生的埋头钻研的、不喜争论的习惯。

为了应对保守派的攻击,在汪可受的带领下,他们也将自己的文章印刷出来,当街分发,但与保守派不同的是,改革派将每期印刷出来的文章分别给周羽、宋应星、徐蕴奇、周羽、周明海等人,每三天一期,印刷非常规律。

改革派刊物充分体现了华夏书院师生的创新精神,版面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刊首“华夏报”三个楷体大字,出自傅山的手笔,题字写得粗壮丰厚,沉着刚健,表现出改革派了生气郁勃的倔强风姿。

这副字是汪可受找傅山写的,他知道傅山在书法上造诣颇深,因此找了傅山三次,前两次都不巧,傅山忙着在医学实验室解剖尸体,门口荷枪实弹站着警卫战士,汪可受无法进入。

最后一次,他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他就堵在实验室门前,等着傅山前来。令他吃惊的是,傅山并没有从外面进来,早上四点半,实验室大门开了,傅山带着五名助手从里面出来了,几人都带着一脸的疲惫,原来傅山刚刚加了一宿的班。

“青主,辛苦了,有件事还得麻烦你,求你的墨宝一用。”汪可受将手里的华夏报样稿递给傅山。

傅山没说话,打开报纸立即就明白了,毕竟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于是二话没说,让助手准备好文房四宝,提笔一会而就,“华夏报”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华夏报的创新并不仅仅体现在起了个名字上。报纸的主要版面当然是应对保守派攻击的评论文章,创新的是报纸还有相当于现代报纸副刊的版面,刊登了《三国演义》、冯梦龙的白话小说《喻世明言》连载。这是华夏书院学生们创新,他们觉得报纸刊总是发些之乎者也的文章,普通百姓是不会看的,看不懂也不感兴趣,连载白话小说是扩大受众的有效手段。

由于人们对小说的追捧,华夏报的发行量迅速扩大,由原来的几十份,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扩大到上千份,而且还供不应求,甚至有大同府的商人联系到汪可受,是否可以在大同府城代销他们的报纸。

而这么大的发行量,编辑们自费是印不起的,销售报纸是当时的人们从没接触过的新鲜事物,为了维持刊物不倒闭,汪可受答应了商人的代销要求,而在周家集发行的报纸还是免费的。此时的华夏报勉强能够维持收支平衡。编辑和作者都是兼职,作者能够拿到一些微薄的润笔费用。

事情的转机来自一件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某日的下午四点,汪可受给学生上完课,正在办公室阅读稿件。这时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头也没抬,喊了一声:“进来。”

门“吱”的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此人身穿青绸直裰,头戴土黄色六合巾,帽子上装饰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白玉圆形帽正,那大大的帽正看起来价值不菲,但配着他的胖胖的圆脸,矮小但肥硕的身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来人满脸堆笑,恭敬地向汪可受施了一礼,道:“汪先生,打扰了。在下是福满楼酒楼的掌柜,郭忠,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请您帮忙。”

汪可受也很奇怪,他不认识这个郭掌柜,也从未在福满楼吃过饭,不知道此人找他什么事。于是站起来回礼道:“郭掌柜找汪某人有何贵干?”

郭忠的脸上依旧挂着油腻的微笑,天气很热,他的额头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圆圆的脸颊微微发红,那笑容仿佛要把脸上的肥肉挤出油来,“汪先生,能否在您的报纸上挤出一块宝贵的地方,给我的酒楼发个——发个——叫什么来着,哦,用周总兵的话说,发个广告。费用的问题,好说,您开个价,我都接受,绝不还价。”

说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汪可受,等着汪可受的回复。

汪可受很吃惊,他从没听说过什么广告,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于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郭忠坐下,问道:“在下不明白郭掌柜的意思,你是要在报纸上发什么信息?”

郭忠小心地用半个屁股坐在汪可受前面的椅子上,双腿并拢,两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恭敬地说:“哦,就是我们酒楼的宣传信息,让更多的人看到,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吃饭。我们酒楼后天开业,能否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一个广告?”

中国社会历来讲究身份等级,商人再有钱,也永远是二等公民,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没有什么政治地位。郭忠作为一个商人,也算是比较成功的,否则也不会嗅到报纸上登广告的商机,但他在读书人汪可受面前还是无法挺直腰杆说话的,他很紧张,生怕哪句话说错,被汪可受赶出来,自己登广告的计划就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