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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梨的脸

“真是界兰山的密咒!”东川灵忍不住低呼。

我木然地看着月梨渐渐清晰的脸,如鲠在喉,寂月年也难得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个信息太让人震撼,我需要时间冷静和消化。

月梨的脸竟然是被我师父施咒遮掩的!

为什么?

白雾散去,月梨露出一张病恹恹的脸,蜡黄,消瘦。

我紧紧盯着她,一颗心像是被人死命拽着,又闷又痛,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月梨竟然有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意外吗?惊讶吗?

都有。

唯一不同的是我还如此鲜活,而她已经是油尽灯枯。

我身上仿佛有千斤重,这些事情压得我直不起腰,我踉跄地走到月梨跟前,仔仔细细看她。

她眼窝凹陷,皮肤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右边眼角有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我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右眼,一枚小小的朱砂痣,像是烧红的铁,烙得我手心发疼。

“竟死得这般凄惨。”

寂月年走上前来,拉起我扶我坐在床上,好言相劝:“你别咒月梨了,人家还没死呢。”

我默默地说:“我就是月梨。”

我咒我自己。

“长得一样就是你了?”寂月年嗤了一声,“三界之中长得不乏有容貌相似之人,要是你认真去找,说不定还能找上那么一两个。”

我抽了抽嘴角,是你瞎还是我傻?

我指着眼角的红痣,戳到他眼前说:“看到没有,小红痣,大小位置都一样,生辰八字也一样,你去给我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

寂月年仰着头,垂眸扫了一眼,“东川灵,你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东川灵唔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主的说法不无道理,上仙,若月梨是你的前世,她这样还怎么飞升?”

是啊,病成这样,又瘦又黄跟个难民一样怎么可能飞升,天上哪个神仙飞升不是因为功德圆满,他们飞升时都是福气冲天。

到了我这儿就这样一言难尽了?我想不通。

月梨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像个破风箱,呼啦呼啦的气有一出没一出的。

姜暮给月梨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心痛难耐,他低声问道:“周嬷嬷,这是怎么回事?月梨究竟得了什么病?”

周嬷嬷擦了擦眼泪,站在一边,“少爷,你走后一个月不到,月梨小姐就开始咳嗽。先前还是几天咳一半下,后来整天都咳嗽,镇里,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看了,吃了多少药就是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大夫说是什么病?”

周嬷嬷回:“类似于痨症,但又有些不一样。药也喝不进去,喝了就吐。我真是怕啊,要是月梨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跟少爷交代。”

周嬷嬷说着,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些日子,她也操了不少心,头发更白了,背也更佝偻了。

姜暮心有不忍,对周嬷嬷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嬷嬷了,我守着月梨,你下去休息休息吧,熬药这些事就让小言去做吧。”

小言站在一边,适时回道:“少爷放心。”

周嬷嬷看了看月梨,说道:“少爷多陪月梨小姐说说话吧,她听得到,她一直念叨着你。”

姜暮无声地点点头。

小言跟在周嬷嬷身后退下了。

姜暮轻轻抚摸着月梨的脸庞,苦笑着摇摇头:“傻不傻,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跟我说。”

因为有了代入感,我看姜暮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不自然,总觉得怪怪的。

“你别怕,我带你去京城,太医院里各个都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姜暮眉头紧锁,神色黯淡,眼睛失神无光。他握着月梨枯槁的手像是有千言万语诉说不尽。

我还没有从月梨是我,我是月梨的认知中恢复过来,我盯着月梨只觉得好他妈可怜,心上人一走就病得要死不活,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抹了一把泪,捶着床对他们说:“梦妖是姜暮,我是月梨,他让我来,不会是帮我恢复记忆这么简单吧,他是不是想让我给月梨报仇?不对,是给我自己报仇。”

妈的,欺负人!

寂月年和东川灵一言不发。

“说话噻,你两个傻了?灵魂出窍了?”

寂月年抿了抿嘴,谨慎措辞:“你稍微冷静一点,你确定你不是想多了?月梨是自己得病的,没有人害她。就算是被人害了用得着你报仇?姜暮早就已经报仇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此话好像在理。

“那他叫我来干啥?看我前世怎么死的吗?他很闲?”

东川灵回道:“上仙不要太激动,小心中计。”

中计没中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很郁闷。

“暮哥哥,你…当上…状元了,我真…为你高兴,咳咳…咳咳…”月梨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姜暮拨开她额前汗涔涔的几缕碎发,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绝世珍宝,小心谨慎,生怕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温声说:“嗯,嗯,我考中了,考中了。”

“状元郎的衣裳…肯定…很好看…比我做得…好得多…京城的绣娘…会做很好看…好看的衣服…咳咳咳咳,”月梨每说几句就咳得撕心裂肺,“以后你穿…那些…衣裳,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

姜暮一直摇头:“不会有的不会有的,月梨,我别说了,别说了,明日我就带你去京城看御医,肯定能治好病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不…折腾了…在这儿…挺好的。”

月梨半睁的眼睛不复以往的清明澄澈,浑浊涣散。

“你…好好…的。”

说完月梨慢慢阖上眼睛,手无力地从姜暮手中滑落,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很安详。

姜暮懵了,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月梨,月梨!月梨!”

我也懵了,遗言都没说两句就这样死了?我的前世上线快,下线更快。

可能是赶去投胎吧。

不对,是赶去成仙。

没有月梨的牺牲哪来现在的姜隐。

站在我现在的角度来说,我应该感谢月梨。但是姜暮,他一个凡人,显然不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他要是知道月梨后面会成仙,还是个上仙,他还会成妖魔成梦妖吗?

肯定不会。

想到这里,我对姜暮又多了一层怜悯。

更多了一层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我当仙,你做妖!你这是逼着我灭了你?

“我这一生,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事,自问不愧天地,为何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姜暮看着月梨的尸首,心如死灰。

东川灵:“姜暮很可怜。”

你才知道!

他轻柔地替月梨捻好衣裳,抹平每一处褶皱。

东川灵:“不好!他要自杀!”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姜暮拿着根东西就往胸口刺去,没有半点犹豫。

血溅了一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都看不懂了。

我问道:“他这是殉情了?”

寂月年俯身拿起姜暮自戕的东西,他轻轻转了两圈说道,“是那支素银镶花灵蛇簪,之前戴在月梨头上的。”

这就是姜暮曾说的送给月梨的发簪?

我拿过来仔细瞧了瞧,有些划痕,戴了许多年了。

“殿主,上仙,你们不要纠结他们了,事情结束了,想办法出来吧,还有梦妖,抓到了还得跟天帝回禀,听候发落。”

不知道东川灵怎么想的,梦妖是姜暮,是我前世的哥哥,暧昧对象,初恋情人。他怎么能这么淡定的让我去把他捉拿归案,还听候天帝发落。

果然是个没得感情的书呆子!

我气不过,在灵识里说:“他是为了月梨殉情的,就算我已经没有了前世的那些印象,这一点也无法改变。我是神仙,我知道仙与妖对立,我会尽我职责捉拿他,但是我不会把他带到天帝面前。”

开玩笑,交给天帝了他不被打得魂飞魄散我不姓姜!

鉴于前世兄妹一场,我愿意尽力保他一命,将他引入正道。

“不行!”寂月年立马反驳。

自从月梨脸上的密咒消失了以后寂月年看姜暮的眼神就怪怪的,待我说完内心想法以后他的意见更是非常大,那双桃花眼也越发地刻薄了。

“既是天帝口谕要捉拿的妖怪自然是要天帝发落,我们没有权利决定梦妖的生死。”

我气冲冲地瞪着他,“我非要留他一命,怎么地吧?你们有本事去天帝面前参我一本。”

寂月年眼睛微微眯起,不似往日的调侃和邪气,眉目之间竟是难得的认真。

“仙界大会,多少仙官看着,若是我们回去复命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不知会被多少有心之人做文章。”

我气极反笑,“原来你是怕这个?担心别人在背后给你下绊子。没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会跟天帝说清楚的,不会影响你寂殿主光辉伟岸的形象!”

寂月年仿佛也被我的话噎住了,他上前两步,俯在我身侧,将我圈住,声音隐忍着不悦:“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贪图名声的人?”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有一瞬间的脸红,侧过脸去:“不是吗?既然不是,那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我胡作非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