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紫丘国有位芙衣公主吧，芙衣公主芳龄十七，貌比天仙。皇上有意将今年的状元郎招为驸马，那皇榜都在城里张贴数日了。”沈枫说着，端着茶杯摩挲一阵，一脸向往，“要我说啊，驸马不驸马的都还好，主要是芙衣公主的倾城容貌和绝世才情。寒夜孤灯，红袖添香，想想都是人生至乐。”
姜暮听了不以为意，他淡淡地说:“寒窗十数载，不是为了他日高官厚禄，佳人在侧。学者应谨记古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考取功名不过是为了有所作为，若只是为了飞黄腾达，做皇亲国戚，那也玷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姜暮倒是个敢说的，你说现在这世道，不管是高门贵胄还是寒门学子，悬梁刺股终日苦读，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扬名立万吗？他当官就只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我都不用多想，日后他要真是入了仕途，必定会被众人刁难，举步维艰。
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舒服？”寂月年问。
“没有，就是觉得姜暮确实太死板了一些，不知变通。”
寂月年对着姜暮嗤了一声:“你才知道他是个老古板！我早就这样说他了你还非要护着他。”
“我没有说以前的事儿，我的意思是刚刚他说的话有些过于自我了。他的想法固然是好，但是你看这客栈所有人都在议论着状元郎当驸马这件事，他双手一撇，将自己与这些人划清界限，不屑与之为伍。这些可都是今年的学子，以后说不定就有好些会进入仕途，要是他们听到了姜暮此番话，有心之人稍微添油加醋，那就有够姜暮受的了。”
我这边话音未落，果然就听得沈枫轻呼:“姜兄慎言慎言！这话私底下说说得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可不能随意说，小心被皇上知道了，说你嫌弃公主，不给皇家颜面，这是要被治罪的。”
姜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在皇上面前姜暮也是这样说。”
沈枫睁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很了不得的样子，他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姜兄品性高洁，不侍权贵，令我佩服。若你为官，也是一方百姓之福啊。”
“沈兄又何尝不是为民之人，若你也追逐名利，刚刚姜暮说的话你已经传出去了。相逢是缘，相交更是不易。春闱在即，你我正好互相督促，还可以好好准备几日。”
沈枫哈哈一笑，很是开心:“好，那就说定了，你我还可以互相讨论交流，总好过一个人孤军奋战。”
两人说好，皆举杯畅饮，好不自在。
这一路风霜雨雪，舟车劳顿，都没有好好吃饭，这一顿，姜暮吃得不少，再加上遇到沈枫，两人边吃边聊，直到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房了，这二人才作罢。
小言在一旁早就撑不下去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每次低着头用碗挡住嘴，偷偷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没想到一聊就到了这个时辰，我都忘记姜兄今日才到，旅途疲惫，应该要早些休息才是。”沈枫有些脸上有些歉意。
姜暮:“沈兄对实事见解独到，鞭辟入里，令姜暮佩服不已，今日已晚，沈兄也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一起切磋。”
“好！”
我也累了，虽然神仙精力充沛，不用过多休息，可是我们也要休息的，这马车咯得我浑身都疼，我现在迫切地想躺在床上，松松筋骨。
“他们睡床了，我们睡哪儿啊？”寂月年问我，我觉得累得很，有气无力道:“不知道，随便在哪儿应付应付就行了，站着睡一会儿也行。”
现在只要让我可以好好放松一会儿，我谢他八辈祖宗。
姜暮来得晚了，上房都被别人占完了，就只有一楼西侧还有一间客房，小言也和他睡一间。
推门进去，屋子有些小，但是也还算干净整洁，右边一张架子床，铺着藏青色床被，是客栈的标配。
小言找掌柜要了一床褥子和棉被，在脚榻上铺了个简易的床，也算有个睡处。
姜暮看着小言道:“每年参加春闱的人都很多，到处都住满了，这天寒地冻的，你睡在这样的榻子上，是委屈你了。”
小言清秀的脸上淡然一笑:“不委屈的少爷，你不冷就行了，我是下人，能有个睡处就知足了，而且掌柜还多给我一床褥子，不冷。”说着小言拍了拍铺好的褥子，“你瞧，多厚！”
再厚能有多厚，脚榻又小又矮，离地面那么近，睡到半夜也得被地面的冷气冻醒。
姜暮叹了一口气，将周嬷嬷给他缝制的大氅拿出来递给小言:“把这个搭上，会暖和些。”
小言犹豫不敢接:“这不太好吧，万一晚上我睡觉给蹭到地上去就弄脏了。”
“没事，一件衣服而已，脏了就洗了，人冻病了就麻烦了，你健健康康地跟着我出来，我就得安然无恙地把你带回去，拿着。”
小言似乎很感动，他接过大氅连声道谢。
“姜暮倒是会讨人欢心，男女老少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我笑着说。
寂月年:“我也会讨人欢心，你喜欢什么样儿我就可以做成什么样儿。”
又来了，我真的高攀不起啊殿主。我要是真和你在一起了，那天上地下的女仙女妖得追着我打！
“其实讲真心话，我觉得和你当朋友一起做事还挺好的。”我委婉地回道。
“就当朋友，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还没喜欢你，你就想让我嫁给你！你想得太美了吧！我好歹也是天界一枝花，我的爱慕者虽然不比你的多，但是一个个的也是根正苗红，貌似潘安并不比你差的好吗？
寂月年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但是我还是很清醒的。要是以前，我对寂月年这种正大光明追人的行为还是比较赞赏的，毕竟勇气可嘉，我可能会同意和他试试看。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衣钵传人，有必要有义务匡扶正义。界兰山都颓败成那样了，待我羽翼丰满之日，还要招收弟子，重振声威。
我很忙的，没有时间谈这些儿女情长。
但是和寂月年相处这些日子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我无意伤他的心，还是如实说:“师父去后，界兰山仙门陨落，我肩上责任重大，等界兰山重获新生的时候，我答应你，和你处处看好不好？”
寂月年对我的话似乎并不满意，他皱着眉头，眼神落寞:“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说和我处处看，说明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所以才说得那样无所谓。”
我点头，“是啊，喜欢要么是一见钟情，要么是日久生情。这两个现目前用在你身上都不合适，但以后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这话要是让那些思慕寂月年的人听到了肯定要骂死我，这多大脸，还给你个机会！
但是没办法，这真是真心话，现在不喜欢的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喜欢不了啊。
寂月年:“…看来我的追妻之路还很漫长，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记得今天说的话，以后你要是觉得孤单了，寂寞了，想成亲了，一定记得第一个找我，不许找别的狗男人！”
“一定一定。”
现在我和寂月年说话不用打太多哑谜，他很乐观也很懂得调解气氛，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尴尬，虽然有时也让我气得不行。
“他们睡了，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不会变情景，你休息下吧。”寂月年随手一挥，屋子正中间就出现了一张床。造型挺奇怪，床沿藤蔓纵横交错，围了一圈。
我站着不动，他又说了句:“去睡吧，我守着，有事叫你。”
“你不困吗？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现在都觉得好累。”
他笑了，“我不累，你还没有和体内的灵力彻底融合，又受瘴气侵袭，有些精力疲惫是正常的。”
这样啊，看来我出去以后还得加紧修行，之前以为能将师父的修为用个七八分已经知足了，原来还是不够啊。
看着那床，我的困意更甚，便不客气了，我走到床边躺下去。
我的天！床软得不像话，我感觉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团轻柔的云里。我闭上眼睛，像是闻到青草花香，听到潺潺水声。
我舒服极了，说了声:“多谢啊，殿主。”
说完我便沉沉睡去，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寂月年说话，但他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真切了。
我许久不曾睡得这样满足过，这一夜不知过了多久，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师父还在，他白发苍苍，站在界兰山最高的山巅，风把他的袖袍吹得翻飞起舞。他注视着我们，声音威严，群山环响，“脚踩剑，心带剑，灵指剑。”
我记得，那是我成仙后的第一堂课，御剑飞行。
我和新进界兰山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学习，我总是掌握不好分寸，不是飞偏了就是飞着飞着飞掉了。每每这时我就听到师父叹气，“差得太远了。”
但是他说归说，却从来不会下重口责骂我，所以大家都很羡慕，认为我很会讨师父欢心。其实我根本不会讨师父欢心，我常常想，我做啥啥不行，师父是不是很后悔收我为徒？他对我是不是已经失望透顶了？不然别人错一点他都要责骂，对我却是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直到师父将修为渡给我，我才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我。
“入我界兰山，守我仙门规。能者修心修道兼济天下，庸者正心正己不畏邪魔。”
师父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情景恍如昨日。
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