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历一九三六年，新春时分。
玉龙府。
玉龙道场是临渊宗设在玉龙府的分道场。
作为不仅出过元婴，而且至今都在天庭占去一席的茹家，自从封土在玉龙，就一直领袖一府世家，玉龙道场的主事法师之位，自然也成了茹家禁脔。
各府的头名世家担任当地道场的首要职务，其下再设传功法师与纠道法师，由宗门派出，作为贰副钳制主事权力。
这已是一条不成文的惯例，算是宗门与地方世家之间的默契，一直未被打破。
当然道场内人数众多，除却三法师，还要根据不同实务，继续细分职等才能运作，所以在法师的下一级，知炼、知库、知籍、知客这类的大大小小分管左辅的职位也是不少，仔细数数，竟也将近了二十。
但如今，这些职位基本都是空置的，而且无处补充，就算直接从下面世家破例选拔也做不到。
毕竟与法师需要有金丹修为一样，这些分管左辅也是有要求的，一般都必须达到筑基修为。
可是现在玉龙府内，别说筑基仙人，就是低一境的炼气修为都没留下几个。
作为玉龙道场的主事法师，茹仙人对此很是苦恼。
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与魔修，尤其是近一年的连番大战，让玉龙府的仙族几乎流尽了血。
先是去年秋的一场大败，道场主力在侵古泽覆没；然后南方又连续沦陷两座城，封土世家被尽屠；接着到了冬末，魔修进犯东岭，道场组织残兵支援，结果又是一场惨胜，道场所属仙族凋零殆尽。
当然这几战对道场与玉龙府来说，付出的代价都很大，但也不是不能承受。
可另外有一场规模大得多的战斗，却直接掘去了仙族根基。
同样是去年冬末，宗门派驻玉龙道场的三位金丹法师，不知为何瞒着茹家，私自调集起玉龙府内的绝大多数世家，野心勃勃地在侵古泽外建了一道大型法阵，妄想把魔修全拦在沼泽外面，一口气消灭掉，可结果，魔修从他们背后钻出来偷袭，反而一口气把仙族杀了个干干净净，连跑出来报信的都没有。
茹仙人越想越是气恼。
侥幸生还的都只是一些粗鄙卒徒，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事情全貌，只知道这一场大败后，留在自己手上的玉龙府，就彻底成了一副拦摊子。
除了那三名金丹，光仙族就没了五百人，基本把玉龙府的仙族人口扫空了。
行禄从远处碎步走近，弯腰。
“禀告法师，宗门的飞舟到了，法师要不要去迎下？”
茹仙人思索片刻，抬头，眯眼远眺。
飞舟正悬空在视线尽头。
“迎下？为什么要迎？他是代表宗门来的，宗门不说明白那三人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给我玉龙世家一份交待，我就不可能与之见面。”
……
郝汉很高兴，回返道场不久，他就在藏经阁外，他见到了长久不曾现身的茹雪。
但他的状态很糟糕，由于在东岭，再一次遭遇反噬，之前透支留下的隐患加重了，如今就算不去调动法力，也会不时发作。
于是他在见到茹雪后，由于太过激动，一时心悸，竟然直接痛晕在地，醒来后，茹雪告诉他，他的经脉损伤很严重，普通办法已经无法治疗，必须要服用一种珍贵丹药——“息脉丹”来调理修复经脉，但这种丹药很难得到，只有宗门本部才有产出。
如果得不到这丹药，他的伤势还会慢慢加重，很快就会危及性命。
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无法冲淡这份噩耗，只是寥寥交谈了几句，实在颓靡精神的郝汉，就不得不忧心告退。
……
玉龙道场的传功法师向来由宗门指派。
前一任的传功法师姓暮，已经陨落。
但宗门很快就又派出一名金丹法师接任传功之位。
新任传功法师从宗门本部道场，驾驭飞舟赶到玉龙。
茹仙人没有出迎。
而传功法师达到后，也没有去觐见自己名义上的上司，而是前往藏经阁前枯站，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可等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似乎什么都没等到，失望离开，去到“无有殿”。
“无有殿”，是玉龙道场内占地最大的一处大殿，专属传功法师，也是法师理事授业之地，如今是卒徒们的平日修行场所。
新的“无有殿”主人姓登。
登法师在大殿内下令道场弟子聚合，前来拜见。
可惜等了半天，大殿内也只来了稀稀拉拉来了二十来人，法师的脸色变了。
为了避免被迁怒，底下办事的人干脆把一班卒徒也赶过来充数。
可卒徒们的服饰实在冒充不了仙族，一眼就能辩出，谁都糊弄不过。
新来的登法师，脸色更加难看了。
“茹法师呢？为何不来见我？”
“道场内主事为尊，茹法师前来，于礼不合。”
一名主事左辅上前禀告，但语气却是不善。
阴云汇于登法师脸上。
“殿内可有茹姓仙人？”
有一人出列。
“仅有你一人？其他人呢？”
出列之人没有正面答复。
“茹家还在等。”
“等什么？”登法师眯起了眼。
“等宗门给出一个解释！”
沉默片刻。
“且等我前去调查。”
“去哪里调查？”
“侵古泽，我需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需要找到三名金丹法师的尸体。”
“那等法师调查清楚后，茹家家主自然会与法师见面，茹家的其余族人也会前来‘无有殿’，听从法师号令。”
阴云之中，吞吐雷霆。
登法师憋住一口气，扫视殿内。
“那玉龙道场内，可有人愿为前驱，为宗门前往侵古泽打探？”
无人愿意应声。
侵古泽内有魔修存在，原本就被当成险地，如今又填了这么多性命进去，说成绝地都不为过，自然没人愿去，更何况还会得罪茹家。
“有重赏。”
依旧无人。
“只要能带回消息，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就算我做不到，上面还有宗门！”登法师再次加码。
殿尾终于站出一道人影。
阴云稍稍散去几分。
登法师凝目细看，却发现那人影一身褐衣，于是刚散去的阴云又重复布满面容。
“如果、如果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那小人愿意去。”
又等了片刻，再也没有其他人，终于无奈。
就算只是一名卒徒，那也比什么人都没有要好。
再次扫视大殿，吐出憋在胸腹的闷气。
“那你想要什么？”
“小人修行出了岔子，需要‘息脉丹’救命，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我随身就有‘息脉丹’，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并且带回消息，我就能给你。”
阴云依旧，不见转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