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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皇兄,累吗?

藤知昀看着自坐下来后,便一直不曾开口的藤知凌,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移开眼神看向水波微澜的湖面,幽幽开口道:“皇兄,累吗?”

藤知凌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朕还以为知昀已经习惯了无欲无求的生活,只愿依着身上的病,待在王府里自生自灭,如今竟是关心起朕了。”

藤知昀沉默,看着手中的淡茶,若有所思。

两人皆是沉默,一个自责,一个无奈。

半晌,藤知昀开口道:“皇兄为何要将那女子留在身旁,若是为了十一身上的病,那便不必了。”

藤知凌凤眸微眯,看向远处,“她不一样。”

想起那夜满脸泪痕的女孩,和前几日明知武功在他人之下,却还是让自己置于危险而陌生环境中的那张保护在意之人的倔强面孔,藤知凌有些出神。

同样是保护亲人,就算是他和她之间的同病相怜吧。

“皇兄,臣弟身上的病是母胎而来,何况那女人如今已死,没有解药。臣弟已是入土半截之人,皇兄又何必再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你是朕,唯一的亲人。”

藤知昀拿到嘴边的茶停住,低垂的眉眼显露苦涩,片刻,昂起头,一饮而尽。

轻咳几声,亲人,他的皇兄便是因为亲人二字受了多少苦。

“皇兄一定要臣弟为此自责吗?”

在他很小的时候,大约是刚有记忆罢,他便高烧、咳嗽不断,身子要比同龄的孩子虚弱上许多,犹如病态的秸秆,一吹便倒。

因此,他并不得先皇重视。

每每他躺在床上剧烈咳嗽,绵软无力时,先皇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只有他知道,从那时起,因为无尽的失望,他早已在父亲心中失去重量。

体弱多病的他,身边无人接近。

人人提起病弱的十一皇子,总是摆出一副嗤笑的面孔。

挨饿受冷,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他早已习以为常,身为皇子却过得毫无尊严,还要承受其他皇子公主的嘲笑,绝望如此。

从小他恨极了自己的母亲,当时皖诩国最尊贵的女人--闵皇后。

他恨她身为丞相之女,却往返于江湖门派之中。

挑起江湖争端,勾结江湖势力,威胁皇权。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先皇对她的背叛。

一次,两大门派争斗,她被几个绝顶高手围困苦久,最后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是身中蛊毒,痛苦万分。

于是她借着皇族家宴的机会,给先皇下药,一夜翻云覆雨,怀上了他。

在生产的晚上,她忍着剧烈的撕裂的疼痛,用内力将自己身上的蛊毒全数逼至刚出世的他身上。

将那晚所有接生的宫人一一处死,抱着孩子对先皇谎称,年幼的十一皇子因出世时宫人照顾不周,落下病疾,这才有了年年缠绵病榻的十一皇子藤知昀。

“皇兄,臣弟今年十七岁了。”藤知昀闭了闭眼,想停止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海中的蔓延。

藤知凌的眸光颤了一下,转身走近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看向他:“朕可以留住你的命。”

“为了臣弟注定活不过十九岁的命,就要伤害那女子吗?皇兄难道忘了,若不是当年先皇--”

“先皇的事休要再提。”

藤知凌双手背于身后,出声阻止了他。眼神落在远处正望着湖面出神的绝美女子身上,沉默不语。

如果她不生在暗影门,他也许不会杀她。

“皇兄还记得那次你被痕门救去,重伤昏迷半月,刚回宫时臣弟与你说的话么?”

藤知昀苍白的面容因为想起儿时记忆添上一抹伤感。

“臣弟说,不愿看到皇兄那么辛苦,那么孤独。”

在那个人人对他避而远之的灰色童年,就只有九皇子藤知凌会不顾众人眼光,偷偷给他送来饭菜,甚至给他偷来太傅的书。

他病重无力,宫里太医都不愿为他医治,藤知凌便在宫外为他翻阅典籍,去拜访江湖有名的医者齐殇。

齐殇拥有绝世医术,却为人傲慢轻狂,官禄之家一掷千金请他治病,他便当着来者的面,将千金全部烧毁。

藤知凌为了让他出关,答应为他去险绝的凛矩山寻来珍贵药材--日魂花。

但他的九哥历险三天三夜,在凛矩山受尽极寒湿气入体,加上设计鬼绝的重重机关,几乎是剩着最后一口气爬回了齐殇面前。

这些年,九哥为他治病,教他习武,荷花池旁,兄弟煮酒,诗词歌赋,习武阵法,政治谋略,畅所欲言。

他曾多次问他的九哥,为何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他。

他的九哥只是轻笑,抿上一口淡茶,看向他,“知昀是我唯一的亲人。”

其实即使藤知凌从未说破,以他的聪慧也早就猜到,他和他的九哥,是一母同胞。

只是他的九哥总是那么孤独,一个人练武练到反噬,一个人独挑各大门派,一个人面对宫中的陷害与猜忌,一个人在黑暗中饮酒感伤。

“如果皇兄觉得那女子的到来,让皇兄的生活不再似从前般无趣,就留她一命吧。”藤知昀看向背对着他而站的藤知凌。

藤知凌不语,脸上不再是面对众人时刻意伪装的浅笑,换上一副深沉。

夜晚,乾司殿。

算上去这是妤影第三次在乾司殿门前守夜了。

夜晚的风依旧很凉,近来她勤奋练功,有了内力护体,这凉风倒也不算什么了。

藤知凌这次没有再让她进殿,这样也好,想到上一次两人的亲吻,她便感到心中一阵发毛。

藤知凌自和藤知昀从湖心亭回来以后,脸上仍旧挂着万年不变的纯良微笑。

只是在她看来,这笑容较平常,倒是多了份厚重和疲倦。

往常,藤知凌会在夜晚命人送来大臣上奏的折子,撑着疲劳,批阅至很晚。

而今日,他却是遣散无关宫人,只命她随行,去荷花池边呆了一下午。

妤影摇摇头,匪夷所思。

“来人,叫安嫔来侍寝。”

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她还来不及震惊,倒是被一旁老太监的反应吸引了去。

看了眼喜笑颜开的老太监,皇上登基有一段时日了,宫中美人无数,却无一人怀上龙嗣。

为此他这个两朝太监多次劝告年轻的帝王,江山要紧,皇嗣之事也不可耽搁。

而皇上总是以批阅奏折,安稳社稷为由草草打发他。

今日皇上主动召人侍寝,他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慢着,拿些酒来。”

藤知凌的声音又从殿内传来,老太监脸上笑得更开了,赶忙叫上几个小太监去安嫔宫里传话,再压低声音对一位太监说:“让安嫔好好梳洗,务必把皇上伺候好喽,以后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再拿些酒,要烈的!”

妤影听着老太监的嘱咐和今夜藤知凌的反常,觉得眉心稍痛。

这皇帝难不成和自己的弟弟聊了一上午,性子都变了,还是说太久不碰女人了?

虽说她对藤知凌没什么感觉,可毕竟两人也有过几次贴身接触。

此刻,就在她面前,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要别的女人伺候,他当她是什么,需要就叫,不用就踢么?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心中不悦,又不好意思表现,尤其是不愿被藤知凌看出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愣愣地站在一旁。

卞狄将妤影快速变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一贯骄傲的女子居然好像是对陛下上心了?

他微微撇过头,看向窗上映出的孤单男子的身影,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