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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逆·盗窃案

长安,大周的京畿重地所在,最富丽荣显的城市,天子脚下宇台鳞次栉比,气势巍峨,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商贸畅达各国来朝,好不气派好不繁华。

长安城整体布局规整,结构对称,分为的外郭城、皇城和宫城。宫城自然是皇帝妃嫔所居,未出嫁的公主以及未封王爵的幼年皇子还是会住在里面。按照大周的制度和惯例,皇子成年后会获封爵位,亲王可留京,而郡王则必须去到自己的封地,但凡事总有例外。

当然身份特殊的太子则依旧会留驻宫城中的东宫,其显赫尊崇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而达官贵胄和富商大贾则几乎都居住在皇城,而且是越靠近宫城越是高人一等,都也以能够居住在皇城为荣。

整个长安城历来是按照等级身份的不同,宫城和皇城是“贵”,那郭城就是“贱”的代表了。越是向南走,就有越多的百姓和外来人员居住,就日常管理而言,也比其他地方混乱一些,虽说杀人放火也不会太多,可偷鸡摸狗总是少不了,近乎每天都在上演,因此那些“贵人”们,自然不爱去到这些地方来。不过,由于这里没有那些追捧珠围翠绕的诱惑、贪图锦衣玉食的奢欲以及沉湎勾心斗角的周旋,人与人之间倒比里面的那些多了些质朴情愫,笑了就是开心,哭了就是伤心,在这市坊窄街间,在肉摊前的狗咆哮声也是出奇的洪亮,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向世人宣泄自己想要吃肉的情绪。

而郭城又分为东市和西市,主要是买卖的小贩出售鞋非中原的稀奇玩意儿,有不少杂耍表演和说书艺人流连于此,也有很多经营些饮茶食坊之所。一些未成名的文人墨客或者那些个抑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会常常在此处聚集,对当下时局朝政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高见,但多数都是些文学切磋。人们把这里当作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以此来向世人证明他们并不比那些身居庙堂之高的人有任何不足,只是运气差了点而已。

在西市的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段有一间茶楼,店铺不大却倒也古朴雅致,上下二层楼,窄窄的门坊上悬挂着这店面的招牌,上面刻着三个笔锋苍劲有力的大字:集贤居。

上午才开铺没多久,集贤居已是高朋满座,二楼的位子能看见整条街,所以最为抢手。除了大厅以外,在二楼还有几间隐蔽的包间,其中最角落的那间因为过于偏僻,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那里还有一间房,外加上此处只对特定的人开放,所以基本上没人知道集贤居还有这么一个避风之所。

巧的是今天这包间里还就来了两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个双腿并拢乖巧地坐在一旁,正神色担忧地望着另一个:对方依靠在窗边,手臂搁在围栏上无力下垂,下巴无精打采耷拉在手肘弯曲处,虽然面露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一对明媚水眸瞪得锃亮,圆溜溜地一直由远及近从下到上地监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哪一个进到集贤居里来。

“郡主,我们能不能别看了?”坐在一旁的秋果终于忍不住了。

“你说你这隔三差五地就跑到这里来,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又传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小的又得挨呲儿了。”秋果当真是把香盈袖没办法了,可是郡主犯错,挨罚的可是她。

“行了秋果!”香盈袖被叨叨地不耐烦了,她把视线收回转过身盯着满面愁容咬着指甲的秋果:“不是我说你,你都跟我多长时间了?还是这么胆小!你说说看本郡主哪次让你吃过亏了?哪次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把你毫发无损地给保下来了?再说了,现在这个点还在上早朝呢,那些整天就知道对我耳提面命有失体统的老古董还被困在宫里,街上能认出我来的能有几个?你就快把你那无处安放的手放下,再啃的话你那手指头都快嘬没了!”

秋果赶紧把手指头从嘴边移开:“我说郡主,你这样等也不是个办法呀!谁知道那洛淮鸢姐弟到底会不会来京城?就算来了也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来这集贤居找咱们呀。”

香盈袖被泼了冷水,瞬间不乐意了:“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们习武之人行走江湖最讲究什么吗?”

“不知道。”秋果茫然摇头。

香盈袖伸出纤长的食指怼到秋果面前:“我们最讲究的就是个‘义’字。”

“啊?”

香盈袖很是失望地站起身来:“想不到你在本郡主身边这么多年整天耳濡目染,到头来竟没有学到一星半点,我现在就给你上一课,你可听好了”

香盈袖撸了撸袖子,清了清嗓子:“这锄强扶弱是为正义,两肋插刀是为仗义,竭尽所能是为情义,肝胆相照是为侠义,言而有信是为道义,现在你可懂这其中奥义?”

“还是不明白。”秋果的头摇地比拨浪鼓还快。

香盈袖将衣角一撂,右腿像一根鞭子再半空中画了个圆弧,跨过秋果面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下来,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看啊那洛淮鸢只与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吧,可在江州却能不顾性命地三番五次地救我们,还有他为了那匹马不被杀掉宁愿自己买匹病马这是多么有义气的一个人啊!”

“可是有义气跟他们来不来京城有什么关系啊?”秋果挠着后脖子不解。

“这么一个义气的人,必然也会信守承诺,你忘了他答应会来长安,还会来找我教我武功的,所以我当然要常常来这里守着了,万一要是错过了怎么办?”香盈袖整日都盼着能再见到洛淮鸢和洛玉声,不为别的就想和洛淮鸢学功夫。

“武功?”秋果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形:“洛淮鸢不是就说了句有机会来京城吗?什么时候说过要教郡主功夫了?”

面对秋果的疑问,香盈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自己把与洛淮鸢在河边说的话给记岔了。一想到那日在河边,洛淮鸢与自己过分亲近地场景,香盈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粉红:“嗯……他说了,是你自己没听见罢了。”

香盈袖又冲着窗外望了一阵,感觉今天又让她失望了,于是她只好放弃:“算了,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在回郡主府的路上,香盈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没有说一句话,与四周喧闹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秋果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只见她的郡主紧锁眉头,取下插才脖子后的扇子挠着脑袋瓜,内心的郁结和不痛快全然写在了脸上。

“郡……”秋果正想宽慰香盈袖,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一队人杀气腾腾地快速朝着她们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让开让开!”那些人把周边一把推开,毫不留情。

香盈袖低着头未曾注意,一不留神眼看着就要与他们撞个满怀,幸好秋果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一旁,由于力气过大香盈袖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贩的摊位。

“哎哟!”香盈袖揉着自己被撞疼的后脑勺。那群人大摇大摆地从她眼前走过,一个个神情严肃,紧闭着嘴唇,像是在搜罗着什么,整张脸都写着三个字:不好惹。

“您没事吧郡主?可有磕伤之处?”秋果担忧地检查着香盈袖的脑袋,自从经历了江州的事,她就格外紧张。

“我没事。”香盈袖着急忙慌地捂住了秋果的嘴,她又看了看周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都跟说了再外要称我为公子,怎么就是记不住?”

“对不起郡……”

香盈袖一瞪眼,秋果立马改口“对不起公子,我刚才就是太着急了,一时疏忽了。”

“不用紧张,我这不是再责怪你。”香盈袖拍了拍秋果的肩,放眼望去目光投向秋果身后那帮渐行渐远的人:“那是什么人啊?这么横?”

秋果也转身看过去:“嗯,感觉不像一般人。”

“不错,而且看着挺眼生的。”香盈袖好像从未见过这些人,而且看他们拿跋扈的架势,腰间还带着武器,绝不会是一般身份。

“他们难道是京兆尹府来这里找咱们的?”秋果认为这又是太后奉太后懿旨,在郡主府里找不到人后就派这么些个衙差来寻香盈袖。

“不会。他们不是京兆尹的人。”香盈袖思虑了片刻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判断。

“真的?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秋果一双迷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香盈袖,希望能从她口中知晓答案。

“第一,京兆尹府平日里的那几个人是熟面孔,日常巡逻也就那么几班人,我几乎都认识,而且他们处事圆滑熟识京城各达官显贵的样貌,即便是我换了装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如真是他们怎胆敢对我如此无礼?第二,如果他们是京兆尹的人在这长安城内无论是办案还是巡逻都是理所应当的办公务,怎会着便衣而不是官府,而且看他们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微服私访的,所以我敢肯定他们不是京兆尹府的人。”香盈袖平日里没少在街上晃荡,基本上巡街的差役都识得她聘柔郡主的身份,怎会想刚才那帮人一样对其毫无礼数的熟视无睹不说,还差点弄伤了她。这长安城内,谁不知道香盈袖是当今太后的心肝宝贝,虽说是养女,可获得的殊荣和待遇可一点不少,甚至都是超公主规格的,皇上是出了名的孝顺,自然对这个干妹妹善待有加,即便是毫无血缘关系,但这恰恰是香盈袖无可比拟的先天优势。

“那会不会是其他什么部门?大理寺吗?”秋果好奇地问。

香盈袖摇了摇头道:“更不可能,大理寺一向是查重大案件,最近经常里除了几件盗窃案,一些官员和商贾家中财物被盗,虽然事发地都是在皇城,损失也不严重,哪里值得让大理寺的人来这西市查案?”香盈袖口中那几起盗窃案发生在他们回长安之前不久,而且至今还未抓到罪犯,说来也奇怪这小偷一夜间造访这么多户戒备森严的府邸,居然最后也没偷走太多贵重的东西,这忙活一晚上的到底图什么?

“还有现任大理寺卿司马拓尘一向对下属要求严格,就刚才那几个人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大理寺的人。”香盈袖这些年和宇文照混在一起,多多少少对朝中一些事还是有了解的,再加上“偶尔”飘来的那么些个只言片语,她做出的判断绝非空穴来风。

秋果不太明白香盈袖说的话,她只知道郡主说不是就不是,其他的她也不关心:“公子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好吧,看来今天又白白浪费了。”香盈袖无奈叹息,还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集贤居的方向,这京城虽大可也着实无聊了些,香盈袖盼望着洛淮鸢他们一行能尽快到来。

在正阳殿上,宇文昊合上了最后一份奏折后,他抬头看着下面的人说到:“这瀛国近来不太安分,兵部还需得盯紧才是,不得也一丝懈怠,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要让他们有机可趁才是。”

“遵旨。”蒋之慎回答到:“回皇上安定侯在崖州操练水军已有一段时日,不知可否调集一批精兵排到瀛国边境支援,毕竟与瀛国多是海战,现在前线需要更多有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方可有更大的胜算。”

“照儿,你怎么看?”就在一场口舌激辩即将到来时,宇文昊忽然发问宇文照,下面的一众人等齐刷刷地望向他,因为宇文昊很少在朝堂上问这个总是默默无闻的大皇子的意见,更何况还是军机要事。

“回父皇,依儿臣看来崖州水军组建时间不长,尚未有过实战经验,贸然派往前方与瀛国这样擅长海战的军队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依儿臣之见胜算不大。”宇文照并没有任何迟疑,他发表自己的意见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胆怯和吞吐:“此外,瀛国当年与我大周那一战,折损了他们近乎所有的主力精锐,虽说这么些年来逐渐复原,但毕竟有所忌惮,断不会贸然行动,再加上这么多年,瀛国国主对我大周按时纳贡,邦交关系一直以来还算说得过去,没理由找借口挑起战争,所以儿臣以为大可不用在前期就派遣过多的兵力在那里,营造剑拔弩张的氛围,只要做好防御并时刻掌握其动向便可,到时候就算是瀛国有任何不臣之心,到时候再命安定侯从崖州直接行船奔赴前战场也不迟。”

还未等蒋之慎反驳,宇文昊就点点头接过话来:“言之有理,当前海贺帮未除,崖州水军初出茅庐,不宜与瀛国直接对峙,还是等安定侯带着他们剿灭海盗后再作定夺吧。”宇文昊这三言两语就简单打发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开口。

下了朝后,众臣逐渐散去。宇文烈从后方上前装作不留神的样子,用肩头猛然撞击宇文照的后背。

“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不好使的眼神,没弄疼皇兄你吧?本王可不是故意的。”宇文烈语气轻浮,全无长幼有序之礼。

“晋王弟言重了,皇兄我又不是纸糊的,这么轻轻撞一下没关系的。”宇文照面露微笑,一如既往地好脾气。

“那就好,要是把皇兄撞出个三长两短,明日上朝父皇又有什么问题想问皇兄而找不到人,到时候本王的罪过可就大了!”宇文烈一副盛气凌人的倨傲模样,轻蔑地态度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他有任何歉意。

“晋王弟真会说笑,就算我抱恙不能上朝,父皇不是还有晋王弟吗?”宇文照似乎丝毫没有对宇文烈的无礼而有任何的不悦,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宇文烈本想再次进攻的心。

宇文烈面露些许得意,他向前倾斜了几分,不屑的目光夹杂着几丝警告的意味:“你知道就好。”

“烈儿,该走了。”这时走在前面的京畿大都督,也就是宇文烈的舅舅刘申回过头叫了他的名字。

宇文烈知道舅舅的意思,他见宇文照如此低声下气的态度,也不好作势与他过于纠缠,于是丢下这句话后便和刘申离去。

直至二人的背影消失,大殿里空无一人,宇文照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眼底里的冷光转瞬即逝,他的鼻腔轻呼一口气后,又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走出正阳殿,项楚尧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大皇子殿下请留步。”

宇文照一回头就看见项楚尧有些诧异:“项大人?”

“臣参见殿下。”项楚尧正拱手鞠躬。

“项大人快免礼。”宇文照赶紧制止了项楚尧的行礼:“项大人怎么还没走?难道是专门在此处等我吗?”

“没错,臣就是想告诉殿下,今日殿下的那番言论真是令人佩服,不但反应敏捷,且思路清晰,看来殿下以后还得多多建言献策才是。”项楚尧是发自肺腑地想感谢宇文照,本以为今天他和蒋之慎也得为安定侯的事争执不休,一来他当然不希望黑瑞杰立功,二来他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皇子竟然如此才思敏捷思虑周全,这么突然提问居然也能从善如流无懈可击,往日实在是有些小觑了他。宇文照就说了那么几句句就让皇上采纳了,观点也确实足以让人信服。

“项大人太客气了,只要是为国利民之事,宇文照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宇文照倒是显得一脸坦然的模样,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项楚尧为何感激他。

“殿下不愧为皇子之表率,有机会臣还要多向殿下讨教。”项楚尧拱手示意。

宇文照笑着一把握住项楚尧的手:“项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宇文照是晚辈年资尚浅历事不足,还得需要项大人你这样肱骨之臣多加提点才是。”宇文照停顿一下:“不知大人哪天有空可否赏脸与我饮一杯茶否?也好让宇文照有机会向大人讨教。”

“殿下客气了,不胜荣幸,臣随时奉陪。”

几日后,下了朝后香盈袖就在启兴宫堵住了正要出门的宇文照。

“今日天气甚好,陪我去城外骑马可好?”

“不好意思小皇姑,今天我可能没空陪你。”宇文照约了项楚尧,他可不想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呀?”香盈袖上下打量宇文照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你这是要出宫?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瞒着我?”香盈袖一下子把宇文照逼退了几步直到背部贴着门板。

“有好玩的事情我怎么会忘了小皇姑,我是真的有要紧的正事需要去处理。”宇文照努力劝说着香盈袖。

“正事?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不然你今天可走不出这道门。”香盈袖还是不太相信宇文照的话不依不饶。

“小皇姑先别闹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我赶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宇文照恳求着香盈袖,他可不希望因自己迟到而错过这个机会。

香盈袖将信将疑地盯着宇文照,看他急得火烧眉毛的样子,想着他兴许真有要紧事要办,便只好作罢:“那好吧,今天放你一马,不过可要说话算数,回来后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了!”

“放心吧,我真得走了,回头见。”香盈袖刚一松口,宇文照撂下这句立刻撒腿就跑。

宇文照离开后,香盈袖吸了吸鼻子感叹道:“真没劲,真是一个有趣的人都没有。”香盈袖瘪了瘪嘴:“算了,没人陪本郡主也照样能玩得开心,一个人就不能骑马了吗?”

宇文照终于准时赶到了集贤居,他独自前来连四桥也没跟着。他照旧坐的是拐角处的那个包间,桌上的茶具一应俱全,旁边炉子上的水壶里一直“咕咚咕咚”地响,水汽弥漫在房内,静候着贵客前来。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宇文照连忙起身迎接,项楚尧被集贤居的老板亲自带了过来。

“公子客人到了。”集贤居老板说完这句便关上房门离开,连房间都未曾踏入半步。

等到屋内就剩他们二人,项楚尧才赶紧行礼,宇文照却马上制止了:“大人,出门在外不必拘礼,只当你我是寻常友聚便可。”

“既然殿下如此说了,老夫在与殿下客气倒显得矫情了。”项楚尧站直了些,收回了那些君臣之礼。

“这里非宫中和城内,这里聚集了各种文人雅士和三教九流,既可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你我二人今日何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没有身份和地位,只是茶叙闲聊便是。”宇文照一番话让项楚尧很是感慨,为官数载,外人看来他这些年他身为丞相百官之首,权力不可同日而语。可谁又得知他这么多年来,每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差池。

虽然项楚尧扳倒了黑瑞杰,可是却没有彻底让其倒台,现在他又在组建海军,随时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朝堂上的党羽相争也让他倍感疲惫,虽然到今天为止他依旧保持中立姿态,持身端正。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此外,还有外敌环伺,譬如那瀛国也是蠢蠢欲动,说不定真有需要黑瑞杰的一天,到时候是那北唐府和谢太傅仇重要,还是大周的安危首当其冲?也许不到那一天,项楚尧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二人一边饮茶一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谈及了些朝堂未决之事,例如盐税的改革等。

正当他们相谈甚欢,这时窗外传来了说书人和围观人群吆喝的声音。

“一夜之间,那贼人探寻了十几家官员和富商府邸,不但未惊动一人一看门犬不说,有的甚至是在几日后才知自己家中被盗,可见此贼的技艺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那说书人正在讲的是京城官员和商贾家中被偷盗的那件案子。项楚尧也曾略有耳闻,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被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给吸引住了,脑袋微微朝向窗户的位子,聆听着那说书人的声音。

“可这件案子最稀奇的是什么,在场的各位知道么?”说书人故弄玄虚。

众人摇头异口同声:“不知道。”

“那贼人就那么一晚上的功夫,悄无声息地在那些个富得流油的地盘上来去自如,可到头来居然没什么贵重珍宝丢失,根据官府发出的公告来看,损失最惨重者竟然只是那金铺的李老板没了一对玛瑙金碗,你们说那贼难不成是家里的碗打碎了想找一结实的?”说书人讲的是深情并茂,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宇文照一直观察着项楚尧脸上的表情,他看得出项楚尧对那说书人的话格外感兴趣,头都不由自主地撇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项楚尧意识到自己似乎走神了许久,在宇文照面前有些失礼了,于是立马向他致歉:“刚刚老夫受外界干扰,一时间忘记了你我还在交谈,实在对不住,还请大皇子见谅。”

“大人可对那盗窃案也有所耳闻否?”宇文照单刀直入直接发问。

“嗯……此事的后果虽然不严重,但也是满城风雨,而且又涉及朝中多位同僚,老夫自然是知晓一些的。”项楚尧很是坦然:“可是刚才那说书人所言,似乎……似乎与我了解的情况有些出入啊。”

“这事我也听说了,本来只当作寻常盗窃案没放在心上,可这老百姓中间传出来的故事却越来越离奇,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奇想一探究竟了。”宇文照不急不慢,娓娓道来。

“根据京兆尹府呈报的情况来看,各户损失并不严重,即便至今未抓获案犯,也不至于引发这么多流言蜚语。”项楚尧也弄不懂民间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声音。

“只是这案子的确有许多不求甚解之处,例如作案动机,一个在戒备森严的各户间来去自如的大盗,只偷一些碎银散金,难道只是为了串门不成?”项楚尧并不是没有产生过疑虑,只是该案由京兆尹办理,他也不便过问。

宇文照不紧不慢地为项楚尧斟满茶杯,他徐徐放下茶壶,意味深长地一抬眼道:“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说到这点,老夫还真有些疑虑。”

宇文照放下茶壶,目光有些闪动:“大人但说无妨。”

“要说疑虑嘛,我心中倒还有那么些,第一,从上报的情况来看,官员的损失明显比其他人少,难道我大周的官吏已经清廉到如此地步?这点想必你我都清楚得很。”

宇文照频频点头,从古至今朝中能有几个两袖清风不沾污秽的。

“这第二嘛,单纯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了,也没什么实际证据。”项楚尧欲言又止,宇文照就越发地想知道他心中所想。

“没关系,今日你我二人只当是闲聊,我听过也就过了,所谈之事绝无第三人知晓。”宇文照拍着胸脯保证。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感觉这个贼似乎是在混淆视听,不然以他在皇宫大内都能来去自如的身手,怎会甘心于此,除非他是有目的。”

“你是说这个贼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

项楚尧此言一出,其实与宇文照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东西?”

“如不是有特定目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确实值得人怀疑。”项楚尧继续说道:“而且老夫还坚信,这个贼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朝中官员的府内,而且有人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所以那些官员才会故意隐瞒自己失窃的实际数目,就是想大事化小地平息此事。”

宇文照听了项楚尧的话,再结合自己的一些考量,就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但他对项楚尧还是有所保留,他认为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施压,让一众官员封口的同时,也在急迫地想调查此事。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值得这么多人上下隐瞒?”宇文照故意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

从案发开始到现在,项楚尧一直觉得这件事绝不想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有时候谣言的基石就是被忽略的真相:“现在想来,京兆尹府的确结案有些仓促,文书中很多来龙去脉也未详尽调查清楚,只是一笔带过,看来也有很大几率是有人从中作梗,怕是那东西也见不得光吧。”

宇文照一听眼底忽然亮了些许,只要项楚尧能与他想法一致,就已经又多了几成把握。

“那大人你可有眉目或者听到什么风声?”宇文照追问。

项楚尧摇摇头:“没有,我无理由过多追究此事,毕竟不是由我主审,况且各个口风甚紧,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宇文照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是啊,倘若真有心掩盖,怎会轻而易举被旁人察觉。”

香盈袖被宇文照拒绝后照旧来到城外骑马散心。她换上了参照外族风格设计专门用来骑马衣服,显得十分俏丽和精神。可不知为何,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香盈袖便没了兴致,觉得没有乐趣。

她勒马降速,任凭马儿带着她在树林中漫步。她也是独自从郡主府内出来的,因为秋果不怎么会骑马,带着她也没什么意思。

以前还有宇文照陪自己,可他自打从江州回来后,好像比以往忙碌了许多,常常一整天都呆在宫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来自己郡主府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香盈袖时常想起那段微服私访的日子,一路上总有那么多妙趣横生的事情发生,遇见的每个人都比京城里的好玩儿。要不是她和宇文照遇上江州那档子事儿,应该可以多玩乐些日子。

想到这里香盈袖就觉得亏得慌,她仰面朝天躺在马背上,凝望着被茂密树冠遮掩着的天空,伸出手指试图抠掉那些枝桠的黑影,在这循规蹈矩的长安城里,一切都要循规蹈矩,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永远难以看到那个被蔚蓝洗涤的纯粹苍穹,有的都被各种表象掩盖后的残破片光。

马越走越慢渐渐停了下来,忽然香盈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有人谈话的声音。她左右转头寻找源头,发现右边有几个男人站在树林深处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香盈袖定睛一看,那里约莫六七人,看起来有些陌生,这时其中一个人突然脸转过来,香盈袖觉得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香盈袖距离太远,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香盈袖又不敢动弹怕打草惊蛇,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忽然那群人中有人发现了远处香盈袖,他指着香盈袖的方向大喊:“不好有人。”

其他人都望过去,只看见一匹马且马上躺着一人,但连男女也不可知。

香盈袖知道自己被发现,赶紧转过头来,她赶紧抓紧缰绳,用力踢马肚子,连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就赶紧策马而逃。

“站住!”那群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追击了很长一段距离,奈何能力有限于事无补。他们只能眼看着香盈袖一路绝尘而去,根本无法追上她不说,香盈袖躺在马背上那些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香盈袖一步不敢停歇地跑回了郡主府。她避开正门直接绕到后面,一进到院内她立刻让下人们把马带到马房,然后立刻钻进自己的房间。

婢女准备进来服侍,香盈袖屏退其他人只留下了秋果。香盈袖立刻脱下了骑马服。

“郡主今天还玩得开心吗?这么早就回来了。”秋果没注意到香盈袖慌张的神色。

“秋果,你吩咐下去府内要是有任何人问起,就说本郡主今日从宫里回来后整天都呆在府里,没有外出过。”香盈袖一想到这样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又立即改口:“不,还是别这么说,这两天你多留意府内的人都和谁接触过,因为什么事情。”

“知道了。”

“还有,外面有什么消息也及时告知我。”

“可是郡主,你说的消息是什么消息啊?”香盈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把秋果给弄迷糊了。

“这个消息就是,你没听过的而我也不知道的,都必须回来统统告诉我,明白了吗?”香盈袖有些焦躁,其实是因为她内心的不安让她有些失态。

“喔,秋果明白了。”秋果只管点头,反正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毋需多问。

“这没你事了,先退下吧。”秋果离开后,香盈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回忆起今天在树林里看见那个人是谁了,正是那天在西市遇见还差点撞上她的那个大汉。

只是香盈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一会儿在城内一会儿又到了城外,像是在筹谋着什么似的?

香盈袖想到和宇文照讨论此事,可是一想到贸然出动反倒会不打自招,况且她还没搞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自己是谁。

因此,香盈袖决定先按兵不动,尽可能地多获取些消息,等到态势稳定了些,在告知宇文照也不迟,现在只能是静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