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换位思考的角度来说,王然很理解他妈。
不管是谁,摊上了一个沉迷科技,平时出去玩的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糙汉子,满手机油还叫唤着放风筝的硬核人群里,想要看到一个妹子是非常困难的。
要么就是本来就成双结对过来的。
想找个单身的,那怕是比找一个真大佬还困难的多。
再加上王然这典型的码农氛围下熏陶出来的陈年老光棍属性给他撑腰。
月老大老爷要是不给他开个专线,那斗争怕是得持续个十年八年了。
至于相亲……
从一开始王然就没想过走这条路子。
十回有八回他都会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剩下那两回基本上见一面就没什么联系了。
人为什么要相亲呢?
单纯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其实王然也能理解。
他表哥,结婚五年,小公主都已经出生了。
表弟也已经摆过订婚宴。
现在轮也该轮到自己,可他真对这方面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不用在取向上怀疑什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些恐惧。
思来想去,可能对于找对象的恐惧就是从毕业之后开始的吧。
初中时暗暗喜欢的那个女孩在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没了联系。
上高中的那段日子里,还曾有过一段偷偷摸摸的时光,有过还刻在青涩年代中的暗自神伤。
至于大学,或许只能算是个饭伴。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跟朋友们聊天说的最多的是游戏。
后来他们找了工作,王然继续读研。
再后来,朋友们渐渐不再谈论游戏,而是谈论赚钱、买房、买车、谈恋爱。
还有结婚。
他们里面甚至有人已经结过婚了。
但王然却开始恐惧。
从那个结婚的朋友在结婚一年后就天天喊着他们一起出来吃饭,理由是不想回家的时候。
从一个远房表亲相亲结婚半年之后就开始闹离婚的时候。
从跟十几年没见的初中同学们聚会,看他们讨论的是被三十年房贷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
他就开始恐惧。
看着他们的样子,王然眼中还是十几年前那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
看着他们的样子,王然眼前浮现的是二十年后,除了变老以外和今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的样子。
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对未来的憧憬,没有对梦想的追寻。
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他们看到了他们一成不变的未来,王然也看到了。
所以他更加恐惧。
他怕自己未来也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被困在那个怎么爬也爬不出来的世界里。
他还有梦想,他还想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其实他也孤独。
他也想要找个人陪着自己。
但他很清楚,那种与他心灵契合,相处默契,且耐看的姑娘,能出现在身边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他不甘心就和现实进行妥协,找一个只是相处的来的姑娘。
那是对她的伤害,也是对自己的伤害。
在这种杂糅了梦想与现实,妥协与伤害的事情上,王然自然而然就开始排斥了。
不过或许他妈是对的呢?
像他这样一直等下去的话,就算真有一个他理想中的姑娘就站在路对面的人形道旁,他却在绿灯亮起的时候头也不回的拐向另一个方向,那么他们这辈子始终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王然在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给自己画一张美好的大饼以作鼓励。
跟他爹打了声招呼,在里面的房间换上了自己八百年都不见得能穿一次的正装,王然抬脚走了出去。
其实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他还是很帅的。
王然都能感觉到他一路走过,那些平时跟他有说有笑的女同事们突然亮起来的眼睛。
广大男同胞们自然也有属于他们的惊叹。
这让王然有些招架不住。
尤其是古灵精怪的前台小妹儿,看没人来,就笑嘻嘻的嚷着求合影,还很贴心的问他要不要帮他支两招。
王然略显尴尬。
公司里的司机很快就开车带他到了目的地。
很显然,李香兰这次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儿子试图早点回家的决心。
无比蛋疼的王然坐在餐厅里用自己的脑袋做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系统架构,最终在规划好了下个阶段的工作任务之后,他的相亲对象终于姗姗来迟。
至少有一点王然是挺认同他老妈的。
这姑娘挺漂亮。
披肩的长发被烫成了非常漂亮的螺旋状的大卷,深栗色的发色搭配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以及十分可爱的五官,让她看起来像是从世外桃源走出来的精灵。
米白色的小夹克搭配着米白色的短裙,让她更具备了一种鹤立鸡群的气质。
蓝色的香奈儿手包,以及那双精致可爱的小皮鞋则让她又多了几分少女清新靓丽的朝气。
她的出现不说立刻就成为了整个餐厅的焦点,也至少吸引了其中半数人的目光。
王然礼貌的请她落座,之后便费力的思考要怎么交流。
不过很明显,这个米国留学的高材生并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女生模样。
她上来就很干脆利落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许玲汐,28岁,目前就职于米格豪威尔公司,大中华区行政助理。”
“哇,那你可真是挺厉害的。”这种年纪做到这种位置上,在王然看来肯定是很厉害的吧。
尽管那个米格豪威尔公司他没听说过,但能设立大中华区的公司,想来都不差。
反正对于这些公司的名目,一向都不在他所关注的范围内。
眼看自己的称赞并没有让许玲汐的脸上浮现出任何一丝波澜,王然就明白了。
这美女平时听到这种程度的恭维早就已经把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他甚至还在对方平静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一丝丝不耐。
于是最开始还有一点点的紧张感也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然,今年27,在星河机电厂工作,目前是个码农吧。”
“码农?”
王然立刻就从许玲汐那略带玩味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意味。
“这套衣服我也不怎么穿,穿起来也觉得挺别扭的。”
“对了,你在米国留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玲汐眉毛一挑:“回来?”
她掩嘴一笑,王然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一瞬,遂即又化开,只是笑容中的善意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是米国人,这可不应该叫做回来,我是出差,你真以为就这种破地方也会有人想来吗?我早都是米国籍了,住的地方虽然通常自嘲是大农村,但你或许不知道,我们那边的环境有多好,空气有多清新。”
许玲汐环视四周,她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是在俯视,或许夹杂着一些怜悯。
“听说你家的条件不错,我劝你们也早点移民吧,国外的生活条件比这种地方可要好太多了,未来你们要是来米国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当导游。”
提起米国,她的脸上就洋溢着一种仿佛完成了朝圣之旅的圣洁和自豪。
王然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尽可能的维持着脸上已经僵硬的笑容:“那到时候可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