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巨藻从四面八方迅猛攻来，缠上黄泉奋力上游的身子，将她往黑暗深渊拽去。
“呼……”黄泉猛然睁眼，惊醒过来，捂住胸口下狂跳的心脏，发怵得厉害。
原来是个梦，她抬手撩过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陌生内室，动作间产生的阻力使她确定此时仍在海底。
自榻上起身，黄泉脚尖在水晶砖上点了点，没有如料想中够到绣鞋，垂眸看去，空无一物。
也罢，走向珊瑚窗，惊觉自己能在水中行走自如，犹在路面，黄泉抓上窗子，垫脚外看。
窗外一座座宫殿巍峨而立，奇伟壮阔，一只小河豚拖着肥胖的身躯游过，眼珠子盯着黄泉看了会，调转方向就冲进了珊瑚窗，卡在那间隙中，进退两难。
黄泉眉心一拢，抓上胖头河豚，用力一拽给拔了出来，因着惯性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河豚扭了扭尾巴，朝黄泉吐出一长串泡泡。
伸手正要逗弄两下，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飘渺男声，“小姑娘欢喜这胖头鱼？”
回身看去，男人墨发肆意散开，精白衣袍缓动间掠起丝丝水纹，细看之下，肌肤透明如雪，吹弹可破，额前一抹湖蓝色印记若隐若现。
“是你救了我？”昏死之后的事全然没印象，黄泉看着淼兮狐疑问，出口便捂上唇，她竟能在水中言语了。
轻微颔首，淼兮抓过四处乱窜的胖头河豚塞进黄泉怀里，“赠与你。”
愣愣接下圆滚滚的河豚，黄泉道了声谢后，规规矩矩地福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日行一善，举手之劳。”淼兮掐着河豚两颊，逼着它张圆了嘴。
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护着河豚脱离毒手，黄泉眉眼低垂，“我与友人赏玩至此，中途分开，此时怕已在约定的地点等我了，急于告辞还请恩人恕我无礼。”
悻悻收手，淼兮往那软榻上一靠，恣意慵懒，“恐怕不行。”
听得此言，黄泉这才正眼看他。
“偷了我的珠子，岂能说走就走。”淼兮且轻且淡地瞥她一眼。
黄泉愕然，这哪是什么救命恩人，分明是要逼着她有所图谋，“那依恩人所见，当如何是好？”
“这胖头鱼我既送了你，一颗破珠子也是舍得的。”淼兮声音极淡，渺渺似随时会飘散，“只小姑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着实让人头疼难办。”
合着就是不准她走，明白了的黄泉一甩宽袖，脚尖勾过矮凳，施施然往那一坐，一扫先前客气，“不过是占海为王的地头蛇，我偏要走你又能如何。”
“地头蛇？”淼兮重复念道，把玩着一串气泡，“确实，至于小姑娘所言，我也不防和你直说了，此处乃渤海以东，归墟之地，你所见无底之谷，便是归墟。”
黄泉捻着指盖大小的珍珠，脸色微变，对归墟神境有所耳闻，再观面前之人，只怕不是一般的地头蛇了。
“自古以来，凡是窥视归墟之人，最终都沉入其中。”淼兮顿了顿，抬眼看黄泉，“我见小姑娘本相有趣，是以想留在身边解解乏。”
“恩人的意思，我若想走，只能往归墟底走？”三指揉捻着珍珠，黄泉眼睫轻颤，陷入沉思。
碧落本事通天，大抵她沉入归墟，也是能轻易把她给捞回来的。
当然这只是想想，黄泉头脑完好断不会想钻那归墟，弄清楚情势后，不敢轻举妄动，假意顺从。
淼兮走后来了一个俏姑娘，叫阿哭。
黄泉坐在矮凳上，将珍珠从左手弹进右手，如此反复，百般无趣地问：“阿哭姑娘为什么叫阿哭？”
阿哭恭敬站在一旁，答非所问，“姑娘日后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
显然对阿哭的回答不甚满意，黄泉抿唇，极低地说了声，“没意思。”
但轻细声音还是飘进了阿哭耳中，她吸了吸鼻子，眼圈一红，开始簌簌掉眼泪来。
黄泉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递绣帕，“我是说这日后没意思，不是说你没意思。”
一番话下来，明显地此地无银三百两，阿哭就哭得更凶了，两手都来不及抹眼泪珠子。
“啪嗒啪嗒”的细碎声音响起，黄泉垂眼一瞧，这掉的不是泪珠，是明晃晃的珍珠啊！
“阿哭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我现下觉着你十分有趣。”黄泉下意识摸出无底袋，蹲在地上掬起一捧珍珠，“阿哭姑娘的眼泪不回收吧？”
看见黄泉动作，阿哭略微止了的哭势又凶猛而来。
“啪嗒啪嗒。”黄泉不是个贪心的，拾掇得差不多了，便捏着帕子尽心尽力哄人。
许是没什么天赋，她越哄越糟糕，惊动了淼兮。
淼兮神伤地揉了揉额角，挥退阿哭。
黄泉借势搭话，“我瞧那阿哭姑娘可比我有意思多了，我要有这么一个娇娇人儿，断不会朝三暮四还想着其他姑娘。”
地上散落的滚圆珍珠排着队一颗颗落进琉璃樽内，淼兮淡淡看了黄泉一眼，“小姑娘若是欢喜，阿哭给你也无妨。”
“不必。”黄泉摆手，按了按袖中因重力而滑露出来的无底袋。
视线在黄泉墨黑发髻上稍作停留，淼兮神思一动，那碧玉簪便落在了他手中。
黄泉一惊，那可是她的命脉。
“恩人，此物于我而言极为重要，还请恩人快快还我。”
“俗物，粗糙劣品。”淼兮略看眼评定了番，手一松，碧玉簪就轻飘飘落下。
黄泉伸手要接，但在触地的瞬间，那玉簪碎裂成了一摊粉末。
蓄着的白色灵力重回黄泉身上，她瞪圆了秋水眸，愣在当场，那看似飘飘然的下落，怎地说碎就碎。
盯着那团粉末半晌，黄泉眨眼回神，看向淼兮，“你完了。”
想她当初不过忘了玉簪搁置的地方，就惨遭碧落一顿毒打，这……还不得打到不得超生。
上前用帕子盖在粉末上，再一把抓起，黄泉紧着声道：“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得给我做个证明，此事与我无半点关系。”
话音刚落，脚下的水晶宫就猛烈一晃，黄泉身子歪斜撞上矮凳，淼兮则扭头看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