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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破晓的金光

“队主,人已经抓来了。”那名伍长带人穿过了竹林,忐忑回禀道。

队主一身筩袖铠,月色下泛出黑光,站在田野中一处矮坡之上,身后下方跟着几名亲兵,以及唯喏悲戚的百姓。

当他看到那名伍长带来的全是哭啼的老弱之人,甚至还有行将就木的老妪时,顿时大怒。

眼见事情不妙,伍长登时跪下:“队主息怒,山脚这几户已无壮年男子,连老弱之人也已然不多。”

队主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扫了一眼面前已然吓得不敢吱声的百姓,冷哼了一声,看向了旁边:“其他人等如何还不带人前来?”

伍长松了口气,立刻起身避到了一边。

“去,通知其带人速回,再有迟缓,军法从事!”队主对着身后的亲兵命令道。

两名亲兵领命后,刚朝其他村庄方向跑出不过五十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其他兵丁大叫。

“嗯?干什么!?站住!”

队主身后的一名男子,瞅准看守薄弱的当口,如风一般便朝着黑幽幽的山里急速奔去。

“队主,又有人逃跑!”

队主转身,看到了那个狂奔的身影,往旁边一伸手,亲兵便把一把弓便递到了他手里。

拈弓搭箭,从容瞄准,箭飞了出去,扎在了那个身影之上。

惨叫了一声之后,那个身影却迅速起身,依然一瘸一拐地往山里逃窜。

死亡就在身后,不跑就得死。

“蠢。”队主冷哼了一声,随即命令身边一名亲兵,“斩了。”

“是!”

闻言,前后两拨百姓登时停止了呼吸。

此时一青年突然转身,只是刚想冲出之际,便看到刚刚请罪的伍长,正横眉立眼盯着他,刀鞘中的半截寒光顿时捆住了他想迈开的双腿。

啪的一声,青年双脚一软,顺势瘫坐在了地上,眼神飘忽,身体忍不住颤抖。

那名伍长看到青年如此熊样,收刀入鞘,脸上忍不住露出讥诮之色,只当是看到一个胆小吓瘫的草包。

“啊!”

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血沫在嘴里溢出的声音在众人心头蔓延。

亲兵很快回来,一颗人头扔在了众人的面前:“禀队主,逃兵已从军法!”

破晓之光已经从山头露出,寒气却在这一刻席卷山区,众人看到那颗血淋狰狞的人头时,瞬间又瘫倒了几个,在地上挣扎着向后退去。

“再有逃逸者,全部军法!”队主厉喝。

老妪看着血迹斑斑的面孔,又远望着自家土屋方向,眼中溢出的全部都是绝望和惊惧。

“速去!”队主又对在不远处待命去通知的两名亲兵下了命令。

“是!”

“嗖!”

一支箭穿过了晨露,在两名亲兵刚刚再度转身时,刺穿了一名亲兵的喉管!

士兵被箭矢上强劲的力道击退了几步,便轰然倒下。

很快另一支箭紧随而来,将其旁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士兵,送去了同样的结局。

报信的自然不能让其离开。

突然的变化,让在不远处的众人大惊失色。

还没有等他们领悟过来是什么情况时,便看到一人影从清晨薄薄的晨雾中冲出,如同踏雾而来,斜指向下的刀身,在清晨的薄光当中熠熠生辉。

在作坊里扣扣索索藏着的几支箭已经用光,钟朔只能往外冲。

“什么人!?”队主反应最快,拔刀在手,慌忙朝四周扫视而去。

让他顿时心安的是,四周并未发现有贼匪的埋伏,前面出现的似乎只有一人而已。

人群中老妪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目光,当看到薄雾中那白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不禁讶然失色。

眼中同样惊讶不已的还有那位瘫软在地的青年。

“给我杀!”

伍长领命后,立刻带着自己部下几人朝着钟朔挥刀冲锋而来。

“铛!”

挡住了为首士兵的劈砍,钟朔一脚斜踹将紧随其而来的另一名士兵踹翻,手腕一翻,刀身上的金光绕过身前的格挡,在身前士兵的脖子上一划而过。

顺势矮身前驱,刀光又从甲片缝隙滑刺钻入最后一名士兵体内。

金光拔出,钟朔往前踏出两步,垂手一划,躺在地上被踹得还没喘匀气的士兵紧接着命丧当场。

战争从来不是一圈人挥着兵刃围着一个人,看其在战场中央龙飞凤舞地表演。

不过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连击,在战场经验丰富的钟朔面前,只剩下干脆利索了。

紧随其后的伍长顿时止住了脚步,面前凌厉的杀气似乎灌开了他的瞳孔,粗鄙的脸上已然没有了挑帘闯入民宅的邪恶。

杀气逼近他,要将他死死围住。

他转身还没跑开两步时,血色的刀刃便穿过了他的身体,跑到了他的前面,然后慢慢在翻转。

“可惜,坏了这么一副皮甲。”钟朔拔刀,伍长倒毙。

不远处的队主的头盔差点惊掉下来,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伏兵之后,他死命最后一个亲兵上前抵挡。

可当他找到了方向,下坡就要往曲成县方向狂奔时,突然脚下被绊,一脸直接栽在了地上,随即失焦的眼中一块石头越来越大。

斩杀了最后一名亲兵,钟朔朝着矮坡的方向而来。

肩头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

好在这支军队此刻分散在山区各地强拉硬拽,此刻押着老妪她们的只有队主和几名亲兵和一伍人而已。

钟朔最后还是动手了,不仅因为自己此刻躲无可躲,还因为那个凄惨又坚强的老妇,在绝望惊惧之中还能给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在虚弱饥渴之时递来一碗清凉。

在眼下世道里强权者眼中,百姓除了不是人,什么都是。

什么都可以是。

但在大多淳朴的百姓身上,在昏聩的黑夜里,有人依然愿意手捧一碗荡漾的月光,本能地点亮一些生而为人的光芒。

不过此时,半身血迹,浑身煞气走来的钟朔,让刚刚眼见刀光纷飞的百姓,想逃却脚底生根,只能本能往后退挪,低眉不敢直视。

钟朔目光搜寻,却看到了那名队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一脸血糊,旁边还有斗大的石块,上面也沾上了血迹。

他刚想问是谁干的,伸脚绊倒队主的那名青年突然窜了出来:“将军!?”

“宋襄!?”钟朔同样是一惊。

宋襄是宋伯的儿子,被抓那天,正好被宋伯支使去山上给钟朔采药,躲过了一劫。

“将军为何在这里?我阿父何在?”

钟朔只能简单地将情况介绍了一番,又道:“你安心,等时机合适,我会想办法将宋伯救出。”

谁想,这货听了反而松了口气:“我阿父制弓是这一带手艺最好的,安全应该暂时无虞。”

钟朔:“……”

心这么大么?

难怪宋伯把不肖子挂在嘴边。

钟朔转身看向了人群中的也盯着自己看的老妪,问道:“阿婆,可还好?”

老妪本能想要退后几步,却又及时止住了,脸色复杂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人……”

这时候,那些被强征的人的家人纷纷赶了过来,绕过那几个被杀的士兵,然后小心翼翼地汇入了人群,看着钟朔的目光充满了逃离感。

他们显然目睹了刚刚那一场屠戮。

“大家安心,我不是贼兵,也不是贼匪。”

钟朔温润说道,他能理解在这样的境况下,人们害怕从一个绝望走向另一个绝望,最终绝望不到头,还是死路一条的心理。

“你们这是何意?将军可是刚刚救了尔等的恩人。”宋襄看到周遭百姓这幅态度,顿时就不乐意了。

“况且,将军师出北伐军,祖逖帐下的北伐军,就是那位已经收复豫、兖二州的祖逖将军。”

“大家可以自行回家。”

钟朔苦笑了下,也没管面面相觑的众人,收刀入鞘。

确定了对方不会加害自己且安全无虞后,宋襄口中的“恩人”似乎提醒了一旁不敢妄动的百姓,然后慢慢放下了戒备。

“恩公,多谢恩公。”老妪突然跪了下来,同时拉下了旁边的老汉。

紧接着一群人都先后跪在了钟朔面前,嘴里纷纷且依然小心谨慎地感念着钟朔的救命之恩。

“阿婆请起。”钟朔立刻让众人起来,“还请大家回家拿出锄具,在山林隐秘位置挖一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