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言情小说 > 京都元夕 > 第九章

中秋佳节,楚国皇宫大摆宴席,盍宫上下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有心人却可以发现,殿上的皇上似有几分心情不佳。

姬珩知道今晚宫中会有大事发生,前日江重锦说的计划江淮业也插手了,宁王在朝中与护国大将军向来对立,只怕这次不仅仅是给柔嘉一个教训,而是真的要扳倒淑妃身后的势力。

江重锦虽胸有成竹,姬珩却放心不下。

“姐姐。”

柔嘉刚来到福阳宫门口,便被叫住了。

“平乐?”柔嘉定睛一看,江重锦穿着缕金挑线纱裙,妆容艳丽,只是发间突兀插了一支点翠梅花簪。

柔嘉下意识觉得不对,自上次的事后,江重锦便有意避着自己,这次在福阳宫门口倒是主动来打招呼,看起来就是不怀好意。

母妃唤宫人来传话,今日父皇心情不好,自己还是快些进去,别出了岔子。

“姐姐怎么走得这般急?”江重锦一下跨过来挡在了柔嘉面前。

柔嘉心里的江重锦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扬着眉,目光挑衅,一副要惹事的模样。

柔嘉皱眉看着江重锦,心头一凉,难道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平日里的逆来顺受都是装的?

“你给我让开!”

柔嘉皱着眉,手却突然被人狠狠钳住,江重锦还是带着笑,可是手下使得劲却快把自己的腕给捏碎了。

柔嘉身边的绿茯想进殿喊人,被白术狠狠一脚踹在了地上。

“姐姐不要急着进去啊,妹妹怕今日过后便没有机会在与姐姐说说知心话了?”

“平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还不知道呢?”江重锦抬手取下点翠梅花簪,拉过柔嘉的手放在掌心,柔嘉下意识缩手却被江重锦狠狠拽住,柔嘉蹙眉看着手中突兀的梅花簪子,瞧着江重锦反常的样子,一时也呆住了。

江重锦向前倾了倾身子,贴近柔嘉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朝中众臣递了不少参护国大将军的折子,护国大将军自恃功高,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姐姐的荣华要到头了。”

江重锦声音低沉,一点点戳在自己心上,柔嘉一把推开江重锦,将那青玉的梅花簪狠狠摔在地上,“你胡说!我要去问父皇!”

江重锦瞧着那碎了的梅花簪,撕拉一声扯开了自己的袖子。

柔嘉瞧着江重锦像是魔怔了,自己却无心管这些,只急着进殿问父皇。

坐在地上的江重锦倏尔抬起了头,睁大了微红的双眼盯着柔嘉,“江重阮,午夜梦回时,你和淑妃就不怕我母妃和我哥哥来索命嘛?”

阴森的声音钻入耳中,柔嘉被一下激了起来。

“你胡说,贱人!”

“贱人,跟你母妃一个样,狐媚的东西,齐妃就是个狐狸精!”

尖刺的叫骂声传进了福阳宫,后宫中人皆知,齐妃二字是皇上的忌讳,这女子的话也当真是难听。

果然,那楚王桌上的酒菜便被一下拂在地上,噼里啪啦,殿内安静得出奇,家宴众人大眼瞪小眼,都在心里猜着这在门口泼妇骂街的会是谁,这宫中没来的只有柔嘉公主和平乐公主了。

淑妃已是脸色惨白,皇上暴怒,自己只盼着柔嘉赶紧闭嘴。

“你哥哥也是个孬种,推入水中没多久便死了,这种短命胚子死了最好!”

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江淮业站起身走到楚王面前,“启禀皇上,宫人来报,柔嘉公主拦住了平乐公主,发生了争执。”

“皇上,皇上一定是有人陷害柔嘉,柔嘉不会这样的,皇上。”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楚王快叫自己女儿气得头冒青烟,拂袖跨出殿门,来参加宴席的皇子王孙心中好奇,见宁世子走了出去,便纷纷跟上前。

可怜的平乐袖子都被扯破,眼睛通红,惨兮兮地坐在地上,柔嘉公主插着腰捏住了平乐的腕不停往上硬拽。

众人刚一出殿门,看见的便是这番景象。

“阮儿!”

“母妃!”柔嘉听见淑妃的声音,看见母妃身后站着不少人,每个都朝着自己指指点点,面露鄙夷。

父皇也在!

“父皇,父皇,舅舅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舅舅不会谋反的,父皇,求求你不要为难舅舅。”柔嘉跌跌撞撞跑过来,却被一巴掌狠狠扇倒在地上。

“柔嘉!”淑妃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儿,不敢置信道,“柔嘉?你刚刚在说什么?”

“母妃,舅舅被诬陷意图谋反。”柔嘉公主言语不清,埋在淑妃身上痛哭起来。

参加家宴的人有些是递了折子,自是知道来龙去脉,淑妃亲哥哥,护国将军陆远厉自恃功高,嚣张跋扈谁都知道,没想到他还真敢谋反!

“父皇。”是平乐公主的声音,梨花带雨的公主被宁世子扶着一步步走过来。

“父皇恕罪,儿臣在殿门口遇到了姐姐,姐姐说就算自己的舅舅谋反不成,她也能好好当这个公主,还能和淑妃娘娘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儿臣的母亲兄长再也回不来了,姐姐还说儿臣的哥哥是...是...”

平乐公主神情悲怆,眉头轻蹙一边说着一边落泪,最后似乎难受到说不下去,趴在宁世子的肩上呜咽起来。

热闹看了个够,自己的父皇胸口起伏,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陆远厉意图谋反,削去官籍,贬为庶人,即刻处死。”

再看一眼淑妃母子,楚王闭上眼痛心道:“淑妃陆氏教女不善,谋害嫔妃,和三公主一起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昭苏。”

“皇上,是臣妾教女无方,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侍君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柔嘉吧,饶了臣妾的哥哥吧。”

“皇上,皇上是臣妾的天,臣妾不想离开皇上身边。”

“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你说过要看着儿臣出嫁,儿臣不能没有父皇啊!”

淑妃和柔嘉公主拽着楚王的衣袖,苦苦哀求,楚王双眼微红目含痛色,一语不发。

谁都不知道这楚王还会不会念旧情饶了淑妃和公主,历代来被贬为庶人的妃嫔公主,都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姐姐为何要如此?”是平乐公主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柔嘉身边,捡起了一支破碎的簪子,那簪子上的是一朵镂空的梅花。

柔嘉没明白江重锦的意思,摔碎了一支普通的梅花簪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柔嘉没有注意,自己的父皇像是叫那断了的梅花簪晃了眼,站不住脚向后踉跄倒去。

“父皇!”柔嘉吓得伸手去拉,清脆一声,有什么掉在地上,是那红宝石的耳坠,柔嘉睁大了眼,那副耳坠该是好好躺在自己宫中的奁盒里,怎么会掉在这里?

“淑妃娘娘害我哥哥落水,逼得我母妃自尽,只留下我一人。前些日子姐姐便笃定是我拿了你的耳坠,平乐自问谨小慎微,又是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不肯放过妹妹!”

江重锦似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咬着牙说完了这番话,扶住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倒在了江淮业怀中。

“你...”

“啊!”

“母妃!”

宫中恩宠不断的淑妃娘娘就这样被皇上狠狠踹了出去。

皇上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平乐公主,似不忍再看下去。

“若再求情,直接赐死!”

这福阳殿外站着的人都看明白了,若说一开始着皇上还顾念着多年情分,如今怕是狠下心,淑妃娘娘和柔嘉公主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皇上又叮嘱了宁世子好好照顾平乐公主,这宫里人各个心知肚明,宁世子和平乐公主是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分就在了,如今可是好事将近,只等着公主及笄了。

江淮业抱着江重锦往栖梧宫走,江重锦自皇上走后便睁开了眼,病恹恹地躺在淮业怀中。

江重锦嘲道:“若非那青玉簪子,父皇指不准还会饶了那对母女。陆远厉活着淑妃才能得父皇器重,而我的母妃去了,我才勉强得了几分父皇的疼爱。”

“阿妩,皇上还是挂念齐妃的。”

江重锦想起自己父亲看见那断簪的神情,活像被人捅了一剑。

“连假的梅花簪子都认不出,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敢看。”

“不要多想,你母妃和哥哥的仇已报,你也能安心了。”

起风了,江重锦朝怀业怀里蹭了蹭,“今日起前朝后宫的风向怕是要变了,有你忙的了。”

“送你到揽月阁,我便走了,这两日阿妩可想到我府邸住着,母亲许久没见到阿妩,可是跟我提了好几次了。”

“我巴巴跑去宁王府和你住,像什么话,到时候叫旁人落下把柄,我还嫁不嫁人了。”

江淮业站住不走了,挑眉看着怀里的人,他待人接物向来温润,现在却带了一丝痞气:“这是什么话?你还想嫁给谁?”

身边经过宫女太监,各个红了脸,不敢抬头看,偏偏淮业的脸还越来越低,就要贴上来了。

江重锦侧开脸扑腾几下脚,哑着声道:“别闹,快回去!”

“宁世子,平乐公主。”

抱着自己淮业神色忽冷下来,江重锦顺着淮业视线看去,是姬珩。

他穿着简单的金丝黑袍,黑发束起带着顶小银冠,朝着淮业拱手行礼。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重锦没想到会是姬珩,中秋家宴不欢而散,现在已是傍晚,姬珩今日罚跪完应早就出宫了才对。

江重锦想跳下来,却又被淮业抱紧了几分。

“公主今日没来玉芙园,我便在公主的回宫路上等着,想与公主说几句话。”

姬珩说完看了一眼江淮业,淮业却视而不见,根本没有放江重锦下来的意思。

场面有几分尴尬,江重锦干笑几声,开口,“你别担心,事成了,你以后便不用再玉芙园里跪着了。”

姬珩见着那气色不好的人儿,小脸挤出几分宽慰的笑,朝自己眨了眨眼。

福阳宫中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说的都是柔嘉公主嚣张跋扈,口不择言,辱骂平乐公主。

自己是知道他们的计划,却又生怕那柔嘉下了狠手,若非还有几分理智,想起江淮业在,自己差点冲了进去。

“公主受了惊吓,公子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话未说完,淮业便抱着江重锦走了。

江重锦皱眉,平日里淮业是谁都是有礼相待,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走几步,淮业又站住了,“还请公子在此等候片刻,我有要事与公子说。”

这话是对姬珩说的,淮业看得却是自己。

从淮业怀里探出头,姬珩还站在那里,身后是一轮圆月,即使是中秋佳节,他看上去还是跟平时一样孤寂。

他一袭黑袍隐在夜色里,那眸子里却像是藏着漫天繁星,亮亮的,朝这里看来。

“你找姬珩有什么事?”江重锦收回视线,缩进怀中。

“大周过几日派使者前来,我自是有事和他商量。”

原来是这样。

“反倒是你,听他刚才的话,他罚跪的时候,你天天都去瞧他?”

淮业目光澄澈,江重锦想了又想:“他罚跪是因为我,我怎么能不去。”

头顶上方传来淮业的叹气声,“你只记住别与他往来就是了。”

淮业说的总是没错的,姬珩身份尴尬,若和他往来确实不妥,可怜自己还没尝过叉烧鹿脯。

这些心思江淮业是想不到的,只见怀里的江重锦若有所思点点头。

江重锦脑子里的叉烧鹿脯挥之不去,淮业已经走到了揽月阁口。

江重锦跳了下来,手却叫淮业牵着,轻轻一带便被淮业抵在了朱红的宫墙上,那张俊脸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你你你你...”

江重锦视线止不住往下看,落在淮业唇上。

“阿妩咽什么口水?”

这话一出,江重锦更想咽口水了,自己心跳得极快,淮业靠自己这样近,一定也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这样一想,江重锦更羞了。

“听人说阿妩夸姬珩是个美男子?”

江重锦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听人说,分明就是白芨告诉白术,白术告诉你的。

“我平日里替阿妩抄先生的作业,抄的手都断了,也不见阿妩天天来看我。”

男子脸上还真显露几分伤心的样子。

“你日日去看姬珩,为着公平,我也得讨点好处。”

下巴被淮业捏着,江重锦侧着的脸被扳过来,一个轻吻已落在唇上。

江淮业拿手撑着墙,细细看着江重锦满脸通红的模样。

“江淮业!你!”

“公主,公主怎么了?”白芨听见声音跑了出来,江淮业已放开了江重锦,自家公主红着个脸,羞愤地看着宁世子,轻哼一声,甩袖进了揽月阁。

公主这是生了世子的气了?不像啊,世子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呀。

“好好照顾你家公主,本世子先走了。”

白芨扶身行礼,那紫衣玉带的公子已经走远了。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去,姬珩站在宫墙边,瞧着圆月爬上了柳梢头。

“姬公子。”

着紫青祥云袍的男子,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宁世子。”

江淮业走进,拱手道,“若非公子那日护着平乐,受罚的便是她了,我欠公子一个人情,日后如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地方,公子尽管讲。”

“世子客气了。”

“今日的事,我与阿妩早有打算,阿妩心善,不忍看你为她多跪下去,便求我早些递了参陆远厉的折子。”

“只是公子身份尴尬,若与平乐往来,平乐难免受人非议。平乐娇憨不懂事,我与她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应为了她多考虑,平乐也答应了我。”

江淮业看着姬珩,摆明想要个答复。

“世子思虑周全。”

江淮业本以为姬珩是打阿妩的主意,让阿妩帮他回大周,如今见着姬珩神情淡淡,似根本不在意,许是自己想多了。

姬珩再拱手,便转身携着夜色走出了宫巷。

......

“皇上,皇上。”身边的人轻轻晃着自己的手臂,“皇上想什么呢?”

姬珩握住江重锦的手,轻吻着她的眼角。

中秋那日,他本想来问,公主何时来我的府邸,公主每日说的好吃的,我样样都记在心里,还有那叉烧鹿脯我早就叫人备好了。

可是他终是没问出口,身份悬殊,江淮业的话叫他难受了好久,他宽慰自己说江淮业待江重锦好,能扳倒淑妃,而自己能做的只有替她跪了几日罢了。

宫中没了处心积虑害她的人,宁王少了陆远厉的掣肘,在朝堂上更是顺风顺水,江淮业便能将她护得牢牢实实,自己安安静静瞧着她开心就好了。

姬珩看着眼前的人,倒有几分不真切起来。

“我是与之前不同了。”姬珩突然开口,以前自己只盼着她开心,如果却希望带给她开心的人是自己。

一头雾水的江重锦,又听见姬珩的声音,“明天吃叉烧鹿脯嘛?”

江重锦不明白为什么会提起叉烧鹿脯,有好吃的总是好的,江重锦点点头,被姬珩深深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