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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距离(3)

院内,叶子牌打的如火如荼,周遭围观的人都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去打上一轮。竺竺仍觉无聊,独自坐在屋内看她的话本。

门帘敞开,一袭白衣逆光而来,面庞渡着金色暖阳,五官精致,面含微笑。

待人站定在她身前,才回过神。心里懊恼,怎么回事,每次看到他都和丢了魂儿似的。

“在看什么?”

立刻合上,藏在身后,毫不掩饰她的做贼心虚。

“话本子。”

“讲龙阳双好的话本子?”

抬眸看向他,在笑,只是笑意不达心底,是在憋着怒气,他知道了。

竺竺硬着头皮“嗯。”

“昨天跟着我都听见什么了?”

“没听见什么……”

“哦?长梧与我说,你听见我与一个男人调情了。”语气波澜不惊,气氛却暗藏杀机!

“没有!怎么可能!”别的事能承认,这件事绝不能!

“……”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听见了什么,你怎么会与男人调情呢,对吧?在我心中,你可是整个京城最温润正!直!的公子哥儿了!”语气狗腿,相当狗腿,竺竺心里鄙视自己。

“如此甚好。”男人油盐不进,只是气氛明显好转,竺竺松了口气。

“今日准备一下,我要回房睡。”

“!!!”竺竺心里一凉。

“不管我多温润正直,始终是你的夫君。”

见她郁闷,“你不高兴?”

“高兴……相当高兴……”笑的比哭还难看。

男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收敛笑意,走出房间。

梁淑德打叶子牌打的正起劲,看到长孙长明从屋内出来,慌神,出错了牌。

“压上!我赢啦!”卫子旭摊开双手,最先出完牌,叶子牌这种修身养性之事本就不是他擅长的,直到现在赢了一把,才挽回些面子。

梁淑德倒是不甚在意,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亭外的男人。

“公主万安。”那人作揖。

“表哥免礼。”梁淑德有些不安。

“公主与下人一起打牌,有失身份。”

“我……”

未等公主回话,卫子旭先开口。

“下人?我也在场,长明兄是说我也是下人吗?”

“自然不是。”随即又对梁淑德说到:“卫将军是外男,公主更不应该来往过甚。”

梁淑德垂下眼眸,眼眶酸涩,起身道:“那我先回宫了……”

“臣送公主出府。”

“太傅留步,代本宫向表嫂辞行。”

——

原本散漫,性格开朗的一众宫女也回归自己的身份,恭恭敬敬,面无表情的跟着公主回宫。

长孙长明向卫子旭微微颔首,也离开了院子。

“人都走了?”竺竺出来。

“我这个妹夫不简单啊。”卫子旭望着院外,不知在看什么。

“那是肯定的,长孙府里哪有简单的物色。”竺竺转身进屋,到底是深秋了,院内少了些烟火气便觉得微微寒凉。

卫子旭随她入内,坐下,为自己斟茶。

“他竟然是六公主的太傅。”

“我也是刚知道。”

“在朝中呼风唤雨,现下又将爪牙伸到了后宫之中,他很不简单。”卫子旭内心更加坚定,长孙长明也许就是幕后操纵朝廷之人。

“我已经和他摊牌,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卫子旭心头一惊,看向竺竺:“代价呢?”

“我助他谋得皇位。”躺在榻上的女子面色淡淡,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卫子旭坐不住了,起身走近,压低嗓音:“你疯啦!你拿什么助他?”

竺竺看向他,眼神坚定,不容更改。

“万一他失败了呢?”

“那就一起死在乱坟岗。”

“他成功了也绝对容不下你!不要犯傻!”

“时机还未到,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将杀手锏拿出。”

疯了,疯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她嫁进来,他以为她有多上乘的决策,未料竟然是与虎谋皮!

卫子旭悔恨,“不该让你嫁给他。”

“这是我的选择,哥哥。”

“早知道就应该留在塞外。”

“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任由仇恨被岁月磨平,任由那些狼子野心之人逍遥法外,更不能任由竺家冤魂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卫子旭自知无法悍动她心中的执念,叹息摇头,“万事莫强求,他气数已尽,即便你不出手,他也会不得善终,为何一定要淌这浑水。”

“因为我姓竺。”竺竺浅笑,“他不得善终是成王败寇,而我出手,是要当年的公道,要竺家的清白。”

“不惜搭上你的命?”

“是。”

“若代价是整个卫府为你陪葬呢?”

“绝不会。”她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你怎知不会,你现在的身份是卫灵儿,不是竺竺。”

“等到了那天,我会将竺家的清白与我的身份一起公诸天下。”

“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你应该明白,没有人会在意当年竺家是不是真的叛国,他们永远都是图个新鲜,转而又忘了。不必如此较真。”

“较真?哥,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

“竺竺,针不扎在旁人的心口,旁人永远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他们到时或许会觉得你可怜,觉得竺家可怜,可那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为什么还要让活着的人置身险境?”

见竺竺不语,继续规劝:“如今你嫁给他,乐意便好好生活相夫教子,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朝廷之争交给男人,他若出事,我也绝不会放任你不管,若你不乐意,可以合离,日后找个自己喜欢的,安安稳稳过一生,有父亲和我,绝对没有任何人敢置喙你。”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竺竺!”

竺竺压抑住的恨意翻涌而上,就像心底锁住的猛兽,骤然开了匣,嘶吼奔出。

“你可知我多羡慕那些有亲人在旁的人,你可知我有多畏惧着京城每一片土地?!”眼眶瞪的微红,找不到聚焦点,滚滚泪水溢出,有些吓坏了卫子旭。

“竺竺,你冷静些。”他试图安抚她,却无济于事,只听她咬牙切齿,仿佛从炼狱传出的嘶吼。

“凭什么我要从小寄人篱下!凭什么真正罪恶之人可以逍遥度日,高高在上!而我的娘亲,我的外公,我所有的亲人都深埋地底,尸骨未寒!”

“每每午夜梦回,每每阴雨之日,他们都在我的耳畔喊着救命,喊着冤枉!我怎么能安心?怎么能抛却过往?”

“那是我的亲人啊……那是我根之所地啊……我的根在那里,无论走到哪,都是漂泊。”

卫子旭此生二十余年,未有一刻比此刻更无力,他想救她出炼狱,没想到救她才是害她。她早已身处其中,唯有自救。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竺竺擦拭眼泪,深埋心底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爆发,有些用力过度,头脑片刻发昏。

“所以别想着将卫家撇开,你需明白,父亲在带回你的那一刻,就已经表明卫家日后必定为你赴汤蹈火。”

再也忍不住,竺竺放声大哭,仿佛有流不尽的眼泪,也有数不尽的委屈。

屋顶,一人已坐瓦片上多时,手中持着酒壶,微醺,喃喃低语:“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