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国宴，皇帝大赦天下。
“卫琛携长子子旭，小女灵儿，恭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卫琛屈膝伏地行大礼。
众人略微惊讶，一向传言卫琛是心高气傲之人，没想到居然是今日唯一一个礼数周到的。
只是他的一双儿女……
卫子旭与竺竺对视一眼，一道弯腰作揖。
众人大惊，卫将军行大礼，他的儿女却只是作揖！此乃大不敬啊！皇帝边上的宫人们吓得发抖，相互使了个眼色，一道匍匐在地。
皇帝心生不悦却不好表露，他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了讨好卫琛，“爱卿快平身，君臣乃一家人，无需多礼。”
卫琛恪守礼数惯了，即便他对皇帝不满，也不会逾越礼教。“臣惭愧，旭儿灵儿！还不快跪下行礼？”
卫子旭正要反驳，竺竺拉住他的袖子。“圣上方才说，君臣乃一家人，无需多礼。臣女可是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似调皮机灵，就这样用他的话将他的不满堵在心口。皇帝笑着摇头，指着竺竺，对卫琛道：“卫将军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今年年芳几许？可有婚配？”
“回圣上，年十六，尚未婚配。”
皇帝摩挲着扳指，若是能将卫琛的女儿嫁到国相府，卫琛定能牵制住宇文庸，不失为一步好棋。
“回圣上。”竺竺抢先回到，“父亲答应亡母，灵儿的婚事可由自己做主。”
皇帝看向卫琛，有些惊讶：“哦？那你与朕说说，你看上的是哪家公子。”
机会来了。
“自幼父亲便与我说，当年他替先祖征六国，平天下。先祖皇帝曾留旨，卫家女当与皇家子嗣结亲……”
皇家子嗣？
长孙长梧大惊，掩嘴问长孙长明，“圣上只有六公主，哪有什么皇子？”
定然是没有的，如今算得上皇室后裔的只剩他们兄弟二人，长孙长明眯眼看着高台上的女子——一袭宫装，金步摇，举止得体大方，嘴里说着“臣女心悦长孙公子，长明。”
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女子这样胆大包天为自己求亲，求的还是长孙大公子。
皇帝心里也敲起了警钟，他若允了卫灵儿嫁进长孙府，便是冒险试棋，若不允，便是违抗先祖懿旨。如今卫琛的心思尚不明确，若是将来他与长孙无极联手，这天下定然是交给长孙了，他不甘心。可若是卫琛能乖乖站在他这边，受他摆布，替他卖命，那卫灵儿无疑是一颗最好的棋子。他该不该赌一把？
卫琛见皇帝许久没有开口，心中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既然他已经犹豫，不如就推他一把，“请圣上为小女做主，臣定为圣上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皇帝哈哈大笑，挥手道：“来人，拟旨。”
卫氏嫡女卫灵儿秀外慧中，秉性纯良，呈先祖皇帝懿旨，赐予长孙长明，为正妻。
圣旨一出，就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众人纷纷向长孙无极道贺，长孙无极对此事也是颇为满意，一来长孙长明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二来，皇帝还是太自信了，自以为能掌控卫琛，殊不知卫琛早已在他的股掌之中。
酒过三巡，往日里人早就跑光了，今日却不同，有了这一亲事，宴会仍然进行的如火如荼。
长孙长梧有些惆怅，他刚对上眼的美人，还没聊几句，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的准嫂嫂。
“哥，太不公平了。”
长孙长明不解，“嗯？”
“你一娶就娶了全京城最美的女子，太不公平了。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呢。”长孙长梧抬头饮酒，倒真有些受了情伤的模样。
“那你娶，我让父亲替你去说。”
长孙长梧放下酒杯，一只手伸在身前：“别，千万别，我可不想娶妻，丞相府的围墙我还没爬上呢。”他可不想被婚事约束。
长孙长明没有理会，起身走出宴厅。
竺竺喝了不少酒，有些神智不清。“哥，我顶不住了，我得出去散散酒气。”
卫子旭今儿个也非常高兴，“去吧，别走太远，我让长福跟着你。”
“不用！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竺竺立马溜走，卫子旭那个跟班话最多了，她可不想继续听念叨。
皇宫内向来只有皇帝在的地方森严，如今设宴，四处都是人影攒动。若想讨个安静，恐怕要往高些地方去了。
竺竺走上大殿上的城墙，放眼望去，皇宫外灯火通明，有着和塞外不一样的烟火气。塞外有石城，有沙城，还有一望无垠的草原，她总是在寒冷的冬季带着饼饼去石城的天镜湖泡温泉，在春夏跟随父兄去沙城逛集市，当然，最让她开心的还是卫子旭贪玩时会偷偷带她去草原赛马，记得第一次跟他去就被他带迷了路，他们就这样牵着马在草原里走了一夜，后来还是卫琛带人将他们寻了回去。
想到这，竺竺忍不住笑出声。那日回去后，卫子旭被罚了二十鞭，她在边上哭的稀里哗啦，想上去给卫子旭查验伤口时才发现卫子旭偷偷在外袍里穿了两件棉袄，还扬言以后每月都会带她出去赛马并且从未对她食言过。竺竺望向烟火之外的尽头，有些东西心之神往就够了，有些人从出生的那刻就注定活在尘嚣中。
长孙长明登上城楼就看到了她，这个女人很有趣，他每一次看到她都能发现她极力沉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走到她身后。
“在看什么？”
竺竺吓了一跳，思绪骤然回归。随即回头作揖：“见过长孙公子。”
长孙长明没有说话，竺竺抬头瞄了一眼，他站在她刚才的位置望着宫外。
“你不喜欢京城。”长孙长明开口道。
“是。”
“为什么？”
竺竺走到他身边，神色自若，“京城规矩太多了，我自幼在塞外长大习惯了无拘无束，一时间不能接受你们见人就磕头的样子。”
长孙长明望向她：“你可以不回来。”
“不回来？”竺竺笑着摇了摇头，“父亲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塞外，况且没了父兄，塞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是吗。”长孙长明话语中没有任何波动，竺竺也没有理会他这一句，她自然知道长孙长明洞察力敏锐的惊人，她可以骗过任何人，唯独长孙长明，她不能掉以轻心。
不知过了多久，竺竺有些冷了，她将手环在身前：“我该回去了，长孙公子自便。”
“为什么选我？”
竺竺脚步一顿，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为什么。”
“……”
竺竺继续道：“我在塞外就听说过你，长孙无极的长子，京中来送货的士兵都夸赞你十岁时便是京中第一弓箭手。呵……”竺竺轻嗤，“后来你跟随军队来沙城，我偷偷看过你射鹰，战绩还不如我。那时我就知道你们京中都是心口不一的人，能力远及不上一张能说的嘴巴。”
“……”
“反正圣上已经起了给我许亲的念头，左右都要嫁给你们京中人还不如嫁给自己见过的。况且，你长得还不错，我也算是嫁给了京中各位小姐的梦中情人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竺竺眼神真挚，长孙长明微微扯了扯嘴角，这样听来，她倒真像是没有任何目的，只可惜解释的越多的人越原形毕露。
“是吗。”
“……”竺竺快炸毛了，她说了这么多还给她来一句是吗。
竺竺转身走进大殿，一点儿也不想和他纠缠了，长得倒是清冷俊隽，没想到比她想象的更难打发。
长孙长明望着步履有些急的女子，眼神晦涩难懂。
殿中的人已经少了大半，长孙府那边也是醉的醉，闹的闹，丝毫没有往日里恪守严谨的家风。
“嫂嫂！”长孙长梧嗖的一下窜到竺竺面前，瞧那样子怕是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双丹凤眼媚色无边，“嫂嫂，我哥那个老顽固可坏了，不如嫁给我如何？”
居然是来抢亲的，卫子旭没有等竺竺回答便一掌拍向他。“走开！放浪小人。”
嘿——长孙长梧从小就看卫子旭这幅傲慢的样子不爽，现在喝醉了，不爽更是无限放大。忍无可忍了，甩开扇子就冲上去，卫子旭哪里是吃素的，抽出佩剑迎上，两人打得火光四射。大殿顿时一片混乱，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有那身手拦得住。
长福在竺竺身边急的直跺脚，“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是传到圣上耳边，定是我家少爷吃亏的呀！”
“……”有她在，怎么可能让卫子旭吃亏。
“小姐，少爷武功虽好但是还从未和长孙二公子比试过啊！”
“……”这不是正在比试吗。
“将军已经走了，长孙大人作为长辈居然也不拦一拦，不行我要去帮少爷。”说着，长福就要冲上去。
竺竺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你拿什么去帮？”赤手空拳的三脚猫功夫？竺竺真的服了，想不通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哥哥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二货跟班。
“我……”长福吃瘪，他确实武功极差，还是安安稳稳不去拖少爷的后腿了。
“啊……”众人惊呼一声。
卫子旭到底胜在了清醒上，他一把长剑抵着长孙长梧的胸口，长孙长梧脚步悬浮更是站也站不稳当。
长孙长明上前扶住长孙长梧，漫不经心的伸手将剑锋移开，卫子旭挑了挑眉，也没继续纠缠他们，反正都是手下败将。
竺竺偷偷给卫子旭竖起大拇指，凑到他耳边道，“风光啊。”
卫子旭得瑟笑道：“当然了，就京中这几个弱骨头，老子一个打十个。”
“我就随口一夸。”你还真嘚瑟上了。
“那你随口的太合理了。”
“……”
“回府了。”竺竺不想说啥了，她以为卫子旭没喝醉，现在看到已经醉的连脸面都不要了。明天等他清醒过来，定要和长福一同好好取笑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