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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卷 知否知否

不只是北戎进了历下城,齐郑联军也已经抵城,只是进城的是几位首领,大军分别驻扎在十里外的城郊,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悄然搭锅开灶安营扎寨。

明月一路正走在去往历下的途中,清晨薄雾冥冥,她边走边看远山田野绵延,阡陌纵横中,遥遥蹙起一片红鳞,破云而出。

这是王宫里从她未尝见过的景致,深吸一气,正在品尝这其中馨香馥郁,突然惊空遏云一声鹰唳,她循声仰头,眼前一黑,随即脸颊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喷溅而来,再一睁眼,地上多了一只插了箭羽的黑鹰,挣扎扑腾着翅膀。

哒哒一阵马蹄紧随而来,远远听见男子的笑声,笑声中叽里咕噜一些明月听不懂的话。

林木深处,那声音愈发响亮,直逼到明月近前。

两匹彪壮黑马一前一后,翻身下来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排前之人身材魁梧健硕,乌黑的发丝扎几条细辫高梳至头顶,褒衣薄带,长袍外搭坎肩,俨然一副戎人的打扮。

他牵马而立,默默看向明月,像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珠,不可置信般。

“哥哥,快看看究竟是谁的箭射中了雄鹰?”身后转出的一个同样打扮的男子,更年轻刚毅一些,深棕色的皮肤将柔软的日照晕开,调和成不冷不暖刚刚好的色调。

蓬着发丝的明月头上挂了根鹰羽,巴掌大的小脸扇形排开一片血迹,她尴尬笑了笑,不用说,她遇到了戎兵。

那年轻男子向前的步伐顿了一瞬,转而视线低俯望着明月脚边已咽气的那只鹰,明月立即向后退了一步,但他的重点显然不在此,而是在那猛禽腹部的箭上来回打量。

又是一瞬的踟蹰,那男子突然双掌一击,大笑道:“哥哥你还是认输吧!”

那位哥哥终于从梦中惊醒般:“这女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可是中原女子!”

“草原上的规矩,若是有人接住你射中的雄鹰,那便是神明最圣洁的旨意,我不要违背神明,不管她是谁,都是我的良人了!”他说着,径自束缚住明月的双手,向马上拉去。

“有你这样对待未来良人的?你不先问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哥哥也追上去。

弟弟显然不是很耐烦,碍于哥哥的面子,偏头问了句:“这是我们草原人的习俗,你愿意遵循神明的安排么?”

明月无奈笑了笑,说愿意,还有反悔的机会,说不愿,分分钟人头落地。

弟弟满意一笑:“她不说话,就是愿意了,上马!”

马蹄踢踏,明月被那男子揽在怀中,仿佛感受到他腮颊胡渣轻擦耳际,一边忿恨,一边害臊,一边想着如何伺机逃跑,一边思索怎么才能让小白找到她。

身后传来哥哥的绵绵教诲:“小良,你这样入城太招摇,还是要雇辆马车!”

小良头也不回:“大良哥哥,中原那句话怎么说来?听你的便!”

“悉听尊便。”明月更正道。

小良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娶个中原人还真好!你还会什么四个字四个字的?”

千刀万剐剥肉离骨碎尸万段万箭穿心……我会的多着呢!

晨风娇娆撩拨,明月只管比划口型,反正身后的小良看不到,只觉得她在马背上温顺至极,都说中原女子温婉,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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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明月正仰面躺于床榻,房梁之上纵横悬几段木桩,木楔子也钉得牢绷绷,看着不像可以揭掉瓦片的样子,大良和小良在一边呜呜叨叨,又在说明月听不懂的话,两人气质谈吐不像一般的军士,明月估摸着兴许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

谈论间,兄弟俩面色庄敬,有往有来,明月猜想他俩应该是在讨论如何进军攻城何时准备行动怎么里应外合,奈何自己听不懂,只能干急。

话语声止,小良哈哈一笑,在大良的肩头用力一锤,歪头看向她:“良人,我有奶酥饼,你要不要吃?”

见她点头,他摸了个小包裹出来,“这是阿姊出门前给我打的,好吃得很,你若喜欢,等随我回去家乡要多少有多少!”

明月笑意嫣然地吃着奶酥饼,奶香浓郁,当真好味。

可至于随你回北戎?那味道还远远不够。

“我暂且只能陪你这几日,过两天我要和哥哥出城一趟,到时安置你去一家客栈,找人看护你,再等些时日,就可以回草原去!”

所以戎军行动就应该在这几天,得想办法逃走,至少要把消息放出去。

“你不用想法子逃走,这四周全是布兵,他们可只认得哥哥和我,我可不想你一出门便被乱箭射死。”

口中的奶酥饼还没来得及细嚼,她一个吞咽,卡得喉咙生痛。

黑夜渐沉,明月蜷腿倚着冰凉的房墙,借着昏昏欲灭的灯盏,她才有空暇仔细看了自己手中荷包一样的东西。

这钱袋,外面来看没什么特别,坠一圈极小的珍珠,绣工也是精致不可挑剔,可内里却是一轮浑圆的金丝明月,这样的双面绣法,出自她阿娘,当时她以为丢落在烟五巷,懊悔了许久,却在历下城郊沿路发现了它。

明月是她的小字,珍珠是她幼时挑拣当作稻米玩乐的,绝不会重样,她的钱袋,如何到了此处?

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推开,打断了思绪,她以为小良又来,埋头道:“我睡了。”

却不想一瞬间,对方同时开口道:“睡了么?”

她抬头,见进来的却是大良。

“小良睡了,我想与你说几句话。”他找门口的位置坐下,离明月隔了一整个屋子的距离。

“你是中原人,我想知道你是哪里人,姓氏是什么,年纪多大,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是来说媒?

明月有些纳闷,觉得说来也无妨,毕竟戎人的规矩她不懂,便回道:“年方二八,洛邑人,姬姓,家里姊妹里排行老三。”

对面的大良眼中熠熠一闪:“我知道我这样问对于你们中原女子可能有些冒昧,但叔姬姑娘,你长的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他称明月叔姬,看来对中原文化习俗多有了解,平常男女之间,不会问也不便称呼小字,常常是称呼排行,再加姓氏,明月排行老三为叔,姓为姬,固称叔姬。

原来是睹此人思彼人。

“那你那位故人,也是个美人了……”

她打趣一笑,却见黑暗中,大良怔了神。

良久,他才如梦方醒,缓缓道:“方才你那笑,简直与她有七分相似!”

“你很久却没见那位故人了?”

“很久了……”

“她叫什么名字?也是洛邑人?也许我认识?”

“她……和你同姓,闺中小字冰玉……”

原本只是随口问的,明月却突然肩头一软,身子贴墙一滑,再去看大良,高魁的肩背,夜色里深凹的鼻窝。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