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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攻心为上

果儿将食盒端来时,徐元道还在倒腾那一堆草药。小药僮在一旁看着火,也是忙得流汗。

他炼制的药物,毒性还没拿捏妥当,如果和那边的厨房挨得近了些,恐有些隐患,所以就找了个远僻的院子。

果儿放下食盒,便去瞧放置在一旁的药粉、药丸、汤药。

徐元道转过头去瞧见的一幕,便是她正凑近了去闻那刚出炉的药粉。一颗心立马跳到了嗓子眼,连喊都喊不出,只一把将她拽远了些。

“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怒意。

果儿睁着迷蒙的圆眼,里头写满了困惑,缓缓摇了摇头。

徐元道见她懵懂的样子,瞬间没了怒气,语气缓和了不少,“那是我刚研制出的毒药,毒性有些强,你这么靠上去,仔细你的小命。”

果儿还是无畏,指了指他。意思大概是,有你在,毒不死。

徐元道心中稍感欣慰,“有我在,你自然无事。不过,”拉起她的衣领,将她拎到一旁,“你还是离远些。”

果儿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将食盒递给他。

她被主子分来此处,但她不通药理,不知能帮些什么忙。也不是主子是怎么安排的。她觉得去厨房守着,倒才是个适合她的好差事。

徐元道抱着食盒笑得贼眉鼠眼。幸好听不到果儿心中所愿,不然他得食不知味了。

院外的将士还在休息。黎南看到随念,立马将她拉过来,“喂,我说你那个丫头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太猛了,一连干翻了十个。

随念挣脱他的拉扯,“怎么?看上我家丫头了?”

黎南打了个哆嗦,“不敢,你看那人,”随念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块头颇大的将士,“只三招,就被夏月撂翻了。”

随念不意外,“其一嘛,是那人轻敌;其二嘛,”随念插着腰,带了些痞气,“是因为我们家夏月确实很厉害。”

她脸上的笑容着实欠扁,黎南眼红,只能阴阳怪气地说,“你家王爷见了你这模样,肯定想退婚。”

随念摇头晃脑得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婚是退不了的,夏月你也别觊觎了。”说完潇洒走开。

黎南对着她的背影,踹了好几脚。

另一旁,夏月一个人远远站着,一张冷脸写着生人勿近。刚被她打败的几个将士,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又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些什么。

随念靠过去,“感觉怎样?”

夏月从来独来独往,不曾带兵。只是跟着随念,也上过几回战场。

“人太多,记不清,有些资质还行。”脸上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这么心不在焉的可不行。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随念问道,“黎南让我来问你,要不要比一场?”

“比什么?”

“这场仗,你和他,哪一个打得更漂亮。”

“何为漂亮?”

“自己人死的少,伤敌却多。”

夏月思索了片刻,应道,“好。”眼中不再是那种没有目的的散漫,而是生起了一丝慑人的光。

黎南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而那日之后,夏月所在的兵组,受到了更为严苛的训练。以及,见识到了更为狠厉的打法。

“王妃娘娘,王爷让您过去一趟。”随念还在练着兵,荃儿便来传话。

这两日日日练兵练到日落时分,随念还担着巡视之职,仔细算来,竟足足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了。

自郑府人去楼空后,他们便不宿在一处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见不着几面,着实让人有些怀念从前同床共枕的日子。

苏寻见人来了,先倒上一杯茶递给她。

随念却踌躇着不敢接,她现在比较膈应茶这个东西,“我还没吃饭,别又喝醉了。”

苏寻无言。见她练兵打仗倒是利落干净,衣食住行却处处透露出傻气。没好气地说道,“专为你泡了性子温润的茶。”

随念觉得自己不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让人寒了心,于是赶紧接过,“王爷美意,我岂能不知好歹。”一口饮了下去。

放下茶杯,眼前却多了一张纸,随念接过看了两眼,有些不敢确信,“这是,郑府的图纸?”

苏寻慢慢啜着杯中的茶水,慢条斯理地答,“没错。”

这人做什么事,都有一种装腔作势的好看。随念不由又多看了几眼,才又把视线重新放回图纸上,“这都是你画的?”上头不仅有郑府布局全貌,甚至还有清晰的防御工事图。

“嗯。”声音淡然。

随念立马殷切地望着他,“我哥说我顶多是个将才,我瞅着你至少是个帅才,咱们一唱一和,甚是合衬。”

语气有些谄媚,苏寻却听得很是舒坦,“那就劳烦随将军,替我着些将士,按着这图开始动工吧。”

“领命。”说完,还行了个半跪之礼,嘴里嚷着“这次准够他们喝一壶了”,又风风火火出去了。

苏寻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木然地抚上胸膛。这里,他的心还在微弱地跳动着,但远不如她那么生机勃勃。

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自嘲了起来,那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为何此刻突然升起这种虚无的渴望。果然,人都是难以满足的么?曾经连虚弱地活着都是渴求,如今却想拥有的更多。

他慢慢闭上了眼,睫毛在眼睑之上轻轻颤动。再睁开眼,又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眸中一片清明。

却说赵穆在西成山上,也整日带着底下的兄弟操练。

那日,他照例在山中视察各部,身后跟着跟随他多年的马二爷。

马二爷在帮中算是个谋士,前些时候去了趟云州,打点了些事务,回了山中,才知道帮中出了如此大事。

马二爷一回来便同赵穆说了些交心的话。

两人照例如往常一般,喝酒,议事。

说起大战在即,马二爷叹了口气,开口道,“大当家,虽说我们白罗寨,是靠着秦家才有今日之势。但帮在,秦家对我们的恩义才在。秦公子此番,却是要将白罗寨当作他手刃仇人的刀,他是执刀之人,断不会在意这刀会不会折。此役若胜了还好,若败了,怕是要将咱们这寨子,拼个干净。”

这话不可谓不发自肺腑。

这件事,赵穆也仔细想了想许多天。他也是读过书的,自然懂得杀驴卸磨的道理。但正如马二爷所言,白罗寨靠着秦家这棵大树,才有今日之局面。如果这棵大树,不再为他遮风挡雨,就凭这宁安王的手段,自己怕也是守不住这个家业。

“老马,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不顺着秦家,我白罗寨铁定是个死。若顺着秦家,杀了那苏寻,咱们照样还可以在这锦州城中逍遥。我是没得选。”

马二爷见他心坚如铁,也就不再劝,大笑了几声,“罢了、罢了。我们这些做了匪的,如何还想有百年身哟。既不能回头,那便拼死一战吧。”

两个人这晚上,心绪复杂,多喝了几杯。

没曾想,第二日赵穆睡到日晒三杆起来时,却见帮里乱了套。

他甫一推开门,便见外头人人神色匆匆。有背着包袱的,拖家带口的,还有拉拉扯扯相互推搡的。但见了他,都做躲躲闪闪状。

随手抓了个离得最近的兄弟,喝道,“李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被唤做李老四的正忙着扯另一个人的脖子,见到赵穆,如见了救星,“当家的,你来得正好。我逮住了个狼心狗肺的,正要带给您发落。”

赵穆望了那人一眼,不知是憋得,还是怎的,那人脸色红如猪肝。再过一时半刻,只怕便去了。便让李老四先撒开手,“说,怎么回事!”

“这群狗东西,不知道听哪个王八羔子瞎说,说我们这次去杀那个王爷,必死无疑。这些个怂货,收拾了包袱就想跑。”说着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赵穆总算知道帮里乱糟糟的一片究竟是为何了。他沉默了一瞬,再抬起眼时,眼中有了决断,再次问道,“你要走?”

那人被赵穆的气势吓得有些哆嗦,嘴巴张了半天,终于开口,“是,我想走,那又怎样?”硬着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好像获取到了某种勇气。

见周围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他干脆一口气说了个明白,“我们都是在郑狗贼的治下活不下去,才来做山匪的。可如今当家的你要做的不止是抢东西,还要带兄弟们杀入太守府。当家的,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赵穆冷静听完,才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们既入了我白罗帮的伙,那便不是想退便能退。”说罢,拔过马二爷身上挂着的刀,手起刀落,带着余温的鲜血散落在三人之间。

一刀毙命。

“白罗帮与宁安王一战,势在必行。再有想逃的,这便是下场。若胜了,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做个山里皇帝。若败了,太守府就是我们的坟墓!”这一句,响彻山巅。让四散奔逃的众人,都失了魂。

将刀丢还给马二爷,“清点各部人数,着人看守。想逃者,杀。”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惧,敢怒不敢言。

山中一片肃杀之气。

五日之后,秦淙终于带着十余个刺客,命赵穆领着罗帮残部,在山下集结。

秦淙早听闻了白罗寨众人叛逃之事,见到这仅剩两千余人,也不觉意外。他自不将希望放在白罗寨身上,他们只需要为他筑起一片肉墙,挡住黎家军。刺杀之事,他自有万里挑一的杀手去做。

“若是他们用火攻怎么办?”

“那便往湖心去。挑些功夫好的,守好几个口子,弓箭手在后排放箭。”

简易工事两日便做好了。泥沙袋、石头堆儿,都在关键的卡口放好了。准备得充分了,几个人没事便在一起讨论各种攻防手段。倒真有些像在军营里的感觉。

“报,白罗寨的人下山了。”

随念看了看天色,夕阳已西沉,嘀咕了句,“月黑风高杀人夜么?”收拾了下桌面上摊开的地图,朗声道,“让各部做好作战准备。”

“是。”众人皆领命而去。

“荃儿还要留吗?”随念问。荃儿便是白罗寨留在郑府的眼线,也是苏寻和随念为白罗帮留的缝隙。每隔一日,她便将府中的情况传递给白罗寨。

苏寻将府中的守备人数和手段,都借荃儿之手,传递给那位秦公子,换一个将白罗寨一网打尽的机会。

而那位秦公子,无疑是应下了。

“留着吧。”杀与不杀都没有意义的人,还是不杀吧。

随念点点头,朝外头走去。她也得去前头号令她的弓箭手。走到门口,却又像不放心似的,回头嘱咐道,“你要记得不要四处乱跑,在湖心亭等我。”

苏寻有生以来,头一回受到这有如对三岁小儿般的叮嘱,有些啼笑皆非,“我自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