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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绿竹猗猗

随念觉得,经过这次举家相送,黎家这位小祖宗成长了不少。

具体表现在,他们从楚州回青州只花了七天。嗯,包括途中遇到一次刺杀,一次抢劫,都没落下脚程。

她还一度担心这位少爷走着走着便想变了道,如今看来,倒是挺靠谱。

只是依然管不住一张嘴。

“果儿,你看吧,虽说我小时候老爱欺负你,可眼下,哥哥我如今不也护着你呢吗?”

果儿只顾往嘴里塞东西,并不领情。

随念却被这声“哥哥”吓了一跳,赶忙说道:“你可不知道有多少妹妹,别把我果儿算进去。”

果儿认同得点点头。

一回府,便听说苏寻醒了。

她拔腿便想去竹苑瞧瞧。却被黎南挡住了去路。

随念不解。

黎南皱着眉叹气,“你打算就这样去见你家王爷?”

随念一愣。看到黎南一脸嫌弃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风尘,自然是不怎么好看的了。

嫁了人真麻烦。

丫头极有眼色得去烧水、备水了。

黎南还不放心得嘱咐:“记得多放些花瓣,还有,好好跟你家王妃打扮打扮。”

随念不满,“我有那么差劲么?”

黎南觉得孺子不可教,“他这府上可不止你一个女人,你就长点心吧!”说完朝果儿使了个眼色。

果儿觉得,这位少爷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靠谱,但这次的说法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将还在皱着眉头思考,为人妻究竟需要做到哪般细致的宁安王妃,架回了熙苑。

由着三个丫头拉扯着折腾了一番,随念才得以走出熙苑。

入了竹苑,常言正在门口守着。见是随念,上前问了个礼,便领着随念进了苏寻歇着的屋子。还贴心得关上了门。

进了门,看到眼前之人,随念万分庆幸,黎南刚刚拦住了她。

苏寻坐在软榻上,着了一身青衫,外头罩了一件纯白的狐裘,腿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膝盖之上架了一张矮桌,桌上放了一张琴。

随念进门的时候他将将把手放到琴弦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琴声从弦上漾开。随念听了一会,听出来是一曲《仙翁操》。

她的学琴生涯从此曲始,也从此曲止。从前先生在教琴的时候,她总觉得无趣。现在她明白了,是人,是弹琴的人不对。

换眼前这个,她大概能安心学一辈子。

屋内暖炉生着,软榻边的窗子也开着。初冬的阳光照得竹影晃晃,照得眼前人人面如玉,也照得随念心神摇晃。

窗棂外绿竹猗猗,眼前人如琢如磨。

苏寻一曲终了,见随念还傻楞在门口,笑着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说话时,如墨的眸子中有阳光落下的光在闪动。

随念终于回神,胡乱扯道,“我在想,要是当年跟你学琴,指不定能学到《胡笳十八拍》。”边说边走到软榻的另一头坐下。

苏寻闻言,有些好奇:“哦?那你学到了哪一首?”

“就一首,你刚弹的那首。”说完不好意思得挠头。要是知有今日,她定尽力多学两首!

“那正好你来试试。”说着,真把琴推给她。

随念全身都在拒绝,“别,拉弓可以,弹琴不行。”他这琴一看就很名贵,调弹错了连借口都找不到。

“可巧这琴我今日刚擦出来,你便回来了,就当用它给你洗洗尘。”

他那般笑吟吟得望着她,随念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也罢,若是自己比他还弹得好,那也挺没意思的。

心理上说服了自己,手便跟着放了上去。

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小时候老师傅讲的指法,又费力想了想曲谱,方才慎重得落下一个音。

此音一出,她就觉得当年老师傅对她的评价很是精准:朽木不可雕。

一支曲子,弹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弹完,随念觉得甚累,甚至抬手抚了抚额角的薄汗。

苏寻极有涵养得听完了,保持着他那品茗赏花的风度,评道:“听得出来,是位历经艰难后才功德圆满的仙翁。”

随念将手从琴上拿开,一派磊落,“不经寒霜,哪得芬芳嘛。”

苏寻低低得笑着。许是一时笑岔了气,轻声咳了起来。

随念方才想起,这人才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还虚弱得不行。急问道:“如何?要不要叫徐大夫来看看?”

苏寻以袖掩口,摆了摆手:“咳,咳,不用,劳烦将那壶水递过来。”

随念赶忙将火炉边煨着水壶提过来,倒进矮桌边的茶盏里,递给苏寻。

一杯水下肚,苏寻方才渐渐止住了咳嗽,“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透透气,若是元道一来,我便只有又躺到床上去了。”

随念看着他,突然生出些心疼。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为了打住这种感觉,她觉得应该岔开这个话头。

“黎爷爷同意借兵1万,还让他的孙子黎南也跟过来了。”

“嗯,那便很好。正巧我也缺个能带兵善战之人。既然是黎老将军的孙子,想来也是个良将了。”

关于黎南是不是个良将,随念不好说,只能委婉说道,“虽然目前还不是,但将来也许是。”

苏寻其实不在意黎南究竟是不是良将。彼此心知肚明,黎爷爷派黎南来,当然不是来给苏寻做先锋的。黎家的军么,虽然借得很爽快,但自然得有黎家人来看着才能放心些。

苏寻接过水壶,给随念也倒了一杯,“这一路辛苦你了。我醒来才知,你竟没有带夏月去。”这些日子于她来说,定是连日奔波,危机四伏。

随念倒是有自己的考量,“出个门,可能会有行刺,也可能不会有。但这府里却定然不太平。”

苏寻却含笑问道,“怎么?觉得我连看家护院的本事也没有?”

随念心中一凛,这事说穿了是他们还没有信任对方,可这话能说吗?不能。

但真要让苏寻觉得自己认为他没有看家护院的本事,也不大好。夫为天么,她只能仰望,不可无视。

随念心里没底,谨慎回了句,“那倒不是。一是,我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二是,我对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没信心。”

也就是说,真出了事,她不清楚他会不会照拂。苏寻觉得这个回答倒也算诚实,“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随念赶紧抱大腿,“王爷的意思是,今后随念有山可靠了?”

苏寻对她这种插科打诨的本事五体投地。又添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得问了句:“端州的水寇,锦州的盗贼,你觉得应该先平哪一个呢?”

倒是没料到他话头转得这么快。随念端起茶杯,拿在手里,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目光似是透过茶叶看到了别的东西。

“自然是锦州的盗贼。”

“哦?可盗贼一月一盗,水寇却日日来扰。”苏寻早已准备了问题等着。

“我们手头的兵,统共2万。锦州盗贼,不足万余,王爷在青州本有一万守军,却没有派兵前去镇压,是因为青州乃重地,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有此次的借兵。可水寇却不同了,没有固定的老巢,且牵扯到各家水域驻兵的问题,光扯皮就够了。先打锦州,便用不上一万士兵。还可以做疑兵,混淆视听,定能一击即中。”

照他之前拜将封王的事迹,只凭青州军,拿下锦州,自然不在话下。但因为端州的水寇,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若是被人趁虚端了老巢,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水寇可以不惧,但推着水寇在端州徘徊的势力,不可以不考虑。

苏寻眼中流露出欣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那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锦州么?”

随念一听眼睛就亮了,“真的?我可以和你一同去?”

苏寻轻轻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随念心下雀跃非常。哥哥和嫂子都告诉她,嫁了人,就不能再上战场了,也不能再轻易出门了。可她不是那样的性子,她从小就不曾被拘着,自然也不愿意被锁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我愿意!”三个字说得欢喜明朗。说完之后,又有了丝担忧,“可你大病初愈,能去吗?”

“徐大夫说,只要我好好听他的话,再过月余,便无碍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谈论一件有些值得得意的事情。

随念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又看了眼苏寻:“我觉得,你现下这般,应当不是徐大夫嘱咐的。”

“咳咳,今日日头很好。”苏寻目光闪躲。

为了再过月余能够出门,随念果断站起身来,再抱了一床毯子搭在苏寻身上。

刚刚他们说到了“我们”,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