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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如靖造梦

事实上真正坏事,坏在樊子英这张嘴上。

樊子英从昆明带来的人马,在川军眼里混的还不如乞丐。除了吃饭、睡觉、聚赌闹事,这帮兵油子根本不干正经事。更有些手脚不干不净的,在川军大营四处乱窜,走街串巷偷鸡摸狗,搅的南宁城一片乌烟瘴气。

樊子英的临时行辕马王庙人头攒动,刘一舟带着数百将官堵在门口,大吵大闹,逼迫樊子英兑现承诺,发放每人10两白银的赏钱。

刘一舟带着众将闹腾了一个上午,樊子英躲在李维新处死活就是不肯露面,于是刘一舟领着数百愤怒的将官冲进总兵衙门,找李维新要人,找樊子英要钱。

见李维新的亲信弟兄,大都跟随李振出城,迎接龙在田等四大土司头领去了,樊子英恶向胆边生,有斩将夺权的歹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在樊子英的一番唆使之下,刘一舟当众斩了李维新。可怜的刘一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樊子英摘了人头。樊子英提着刘一舟的人头入营,唤来川军将校,宣布由自己暂时主持南宁防务,并立刻定下来瓮中捉鳖之计。

城外的李振对城内的变故并不知情,欢天喜地的领着龙在田和刁勋进城觐见,一行百余人,刚刚进入瓮城,便被一通乱箭射成了刺猬。

樊子英一举拿下南宁,合川滇两路大军,人马骤然暴涨至八万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城外的王扬祖与禄永命,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而此刻夏王张玉衡不知所踪,土兵们拖家带口留在城外十分凶险,而强攻南宁又鲜有胜算。应该何去何从,让禄永命和王扬祖陷入了两难。

刁勋的外甥,泸水生员景琰近前说道:“我舅舅和在田叔不能白死,咱们找朱燮元评理去,必须给咱们一个交待”!

除了评理,景琰还有别的理由。

在他看来,李振之所以对四大土司如此客气,原因只在粮米二字,可见此地粮草已空,只要将朱燮元的6万大军与南宁城隔开,樊子英用不了几日不战自乱。

王扬祖皱眉问道:“夏王吩咐我等消耗朱燮元粮草,可朱燮元老谋深算,岂能让我等轻易接近军营,又怎么会将本就不多的粮草,分给我们这些土兵”?

景琰想了一下说道:“朱燮元自然不会让我军接近,更不会把粮草分给我们。可若是百姓上门讨公道,以朱青天之贤,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吧”?

王扬祖和禄永命相识点头,均以为此计可行。

于是兵分三路,禄永命和王扬祖各领三万人马,北上清江川和鱼骨庙择险固守,切断樊子英和朱燮元之间的联系。景琰则领十万百姓北上,沿官道寻找朱燮元,状告云南巡抚樊子英纵兵劫掠,诱杀头人,请总督大人主持公道。

在景琰北上的同一天,玉衡得知了如靖被擒绝食的消息。

玉衡手中的兵马已全部撒了出去,于是留下遗书,命张嫣主持大局,令泰宁速速撤军,由乌奴和晴雪出面,迎王嘉胤入滇主持云南大局。

金初麟以死相胁,阻止玉衡自投罗网。

玉衡说道:“若宗伯兄被擒,我张玉衡一样愿意以命换命!地球不是离了我不转,云南也不是没我不行,我相信宝珠和师傅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好”!

金初麟见劝说无用,便坚持要同玉衡一起入朱燮元大营,玉衡也只能答应。

朱燮元这几日也很头疼,一为人,二为粮,三为消息不通。

李如靖已经绝食四天,若非每日强行灌些汤米,早已一命呜呼;派往叙州催粮的人马,一出大营便杳无音讯,最近三天,不见一辆粮车回营;更为惊悚的是,云南、贵州、四川和朝廷,音讯不同已有数日。

就在朱燮元按兵不动,冥想对策的时候,张玉衡以命换命的书信,以及樊子英催粮的文书,同时呈到了总督大人案前。

依照朱燮元的治军传统,但凡涉及钱粮的文书,必须由主将亲自签发。朱燮元见信使是云南左卫营兵,文书上也不见李维新的签名,不禁心底生疑。

总督大人随便盘问了几句,信使便将南宁的变故如实相告。

朱燮元气急败坏,拍案骂道:“大胆樊子英,你杀我大将,夺我军权不说,还敢遣使诈粮欺瞒老夫!无知小儿,简直欺我太甚”!

朱燮元指着信使喝道:“将此人解送京师,请天子还李维新一个公道”!

马祥麟搓着手一脸焦急:“樊子英就是个疯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堂堂一镇总兵,是他说杀就能杀的?川军性如烈火,一场兵变已经在所难免”!

马祥麟请命:“末将这就赶往南宁,定将五万子弟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朱燮元抬手示意马祥麟稍安勿躁,拆开玉衡的书信看了两遍。

老爷子把书信递给张凤仪,冲马祥麟摇头一笑:“老夫原以为张玉衡乃当世英雄,岂知竟是个柔肠百转的妇人!他要以身换命,求我放了李如靖”!

马祥麟凑到夫人张凤仪身边,扫了一眼书信,对朱燮元一声轻叹:“虽说张玉衡算不得英雄,却也称得上义薄云天的好汉!如此自投罗网,着实可惜”!

朱燮元对于马祥麟的感慨不置可否,吩咐道:“收拢李维新旧部之事,遣秦翼明去办就行!你速点精兵人马,持我文书回叙州调粮。只要保证粮道通畅,等老夫捉了张玉衡,云南可弹指而定”!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马祥麟乃蜀中第一猛将,保护粮道的重任,自然落在他的肩上。

马祥麟勇力绝伦,英武潇洒,能文善书,穿银铠骑白马,常单骑冲阵取敌将首级。军中呼为“赵子龙”、“小马超”。天启元年(公元1621),25岁的马祥麟同母亲秦良玉率“白杆兵”出川援辽,祥麟血战浑河,被流矢射中一目,他忍痛拔出箭簇,策马夺勇防御死战不退,斩获无数,杀的努尔哈赤大军惊退,自此又多了个外号“独目马”或“独眼马”。

马祥麟和表兄秦翼明出发以后,朱燮元拿着书信,带张凤仪去找李如靖。

负责看守如靖的马万年,马如月兄妹,见母亲和总督大人前来,连忙上前行礼。马万年和李如靖同年,他拉着张凤仪的胳膊,一脸无奈的哀求:“娘,这小子软硬不吃,只一心求死,不如放了算了”!

马如月也凑过来频频点头,朱燮元和张凤仪见状,俩人相视一笑。

朱燮元将玉衡的书信展开,凑到李如靖眼前晃了晃,解开勒着如靖嘴巴的绳索问道:“你二哥明天就到,张玉衡要用他自己换你出去,你作何感想”?

李如靖闻言大惊,双目瞬间堆满了眼泪。

他牙关紧咬,使劲儿晃动脑袋,将眼泪甩出眼眶,恶狠狠的冲朱燮元骂道:“你最好马上杀了我!敢动我二哥一根汗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朱燮元呵呵一笑:“老夫原打算收你做入室弟子,谁知张玉衡为了你竟自投罗网!如此省却老夫许多功夫。你放心,老夫绝不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等张玉衡一到,老夫立刻将他拿下,将你二人就地处斩传首两京”!

如靖闻言放声大笑:“都说你朱燮元乃当世郭子仪,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杀我李如靖,所乱者不过西南一隅!若你不怕天下大乱,就杀我二哥试试看”!

朱燮元两手一捧肚皮,哟嗬了一声:“臭小子!你敢恐吓老夫”?

李如靖冷哼一声:“临洮铁心兰有健卒5万;草原武晋卿有骑兵8万;天山呼延用的反黄教联盟有精兵45万;我师祖王嘉胤在太行山还有义军3万;晴雪姐姐只要振臂一呼,眨眼就能在云南聚齐10万土兵!介时刀兵四起,天下大乱,我看你朱燮元如何给天子交待?我倒要看他朱由检如何收场”!

朱燮元不置可否的笑道:“张玉衡若有那个本事,早就反了!岂会流落云南,沦为丧家之犬”?

如靖骄傲的转过头去,一脸自信:“你可以试试看”!

张凤仪摸了摸眉毛问道:“铁心兰究竟是何来历?她跟你二哥熟吗”?

李如靖冲张凤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道:“铁心兰就是田贵妃,我家二哥是她和曹文诏的媒人!当日天子设计擒杀呼延用父子,就是铁心兰的父亲,关中大侠田弘遇出手,方才幸免于难”!

如此天大的宫廷秘闻,朱燮元和张凤仪也是头一回听说。

俩人瞋目结舌,对视良久半晌不言。

李如靖继续说道:“二哥最不忍见我炎黄子孙自相残杀!二哥说过,同族相残的都是我华夏败类!朱由检过河拆桥,给脸不要脸,我二哥宅心仁厚一再忍让,若他真的有心造反,早已占据草原鲸吞宣大,东联黄台吉将朱由检赶出了紫禁城!更不会将太子朱慈烺和坤宁公主拱手奉还”!

领兵平乱半辈子的朱燮元,听到“同族相残的都是我华夏败类”这句话,愤愤不平之余,不禁有些耳根发烫,老爷子长叹一声辩解道:“老夫食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平定西南乃我职责所在”!

李如靖冷笑一声,翻着白眼反问:“你摸着良心说,你在云贵川征战十余年,你真正平定了哪里?你前脚一走,各地土司立刻死灰复燃,你好容易平定了奢安之乱,可水西之地,依然是宣慰使安家的地盘?你杀来杀去有何意义”?

见朱燮元低头不语,李如靖叹道:“二哥说过,以夷制夷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养虎为患,辽东黄台吉便是明证!就是你们的以夷制夷,弄丢了西南1500万顷的国土,我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多余,更不可以便宜外人”!

李如靖这番话,朱燮元根本无从反驳。

朱元璋时期,大明的势力就已经伸到了印度洋。覆盖后世的缅甸、老挝、越南和泰国部分地区。朱元璋册封了缅中、车里、老挝、八百4个宣慰司;木邦、孟养、孟定、大侯、南甸5个土府和潞江、湾甸、孟连、者乐甸五个长官司,如今这些地方已全都落入了他人之手。

李如靖一脸鄙夷之色:“天子灭不掉的土司,我二哥灭了,你平不了的云南,我二哥轻描淡写的平了!你跟我二哥找麻烦有意思吗?有本事你把阮福源灭了给我看看!除了窝里横,你个老东西还能干啥”?

朱燮元无颜作答,涨红着脸拂袖而去。

见张凤仪母子还愣在原地,李如靖问道:“你们不是马援的后人吗?交趾已经让黎维祺占了!伏波将军当年立下的两根汉疆南界铜柱,已经让越人用石头码成小山给埋了!你们若是真得带种,就随我一起生擒黎维祺收复交趾,那才是再现祖宗荣光,永载史册,光耀千古的盛事”!

马万年闻言大喜:“如靖兄弟,你打算啥时候出兵,我来做你先锋”!

十二岁的马如月,扎着两根冲天小辫儿拍手笑道:“如靖哥哥,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