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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春风化雨

莫开山是彝族人,年轻时做过老土司的随丁,三十年前起兵反明,左腿中弹落下残疾,便被土司轰出家门,在山脚搭了一个窝棚安身。

由于他有些见识,知道刀耕火种的难以养家活口,便选择贩盐贴补家用。

从菁门到临安府五百五十里山路,一路高崖深谷没有半丈坦途。他腿脚不便,往返一趟需要二十多天,背一百多斤的盐全靠背驮,一次只能赚九分银子。

靠着勤劳和节俭辛苦了十多年,终于在中年之后买了几分薄田,娶了一个乞丐之女生儿育女,其后同妻子建窖酿酒,日子才慢慢有了起色。

一家11口辛苦二十多年,用岁岁年年的奔波和日日劳作,买下了60余亩山地,修了一栋不大不小的木屋,成了菁门除了土司之外,数一数二的富户。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近三年来,莫老爷子的妻子相继下世,只余自己和孙儿相依为命,分地委员一到,便将其列为打击对象,按照村寨的标准,只给爷孙俩留三亩二分薄田,其余全部充公均分,八岁的孙子不服,被打的口吐鲜血,老爷子悲愤交加几欲寻死。

泰宁知道情况之后犯了难,按分地条例,委员会的行为没错,而且菁门地少民贫,60亩山地如果分给其它山民,也是大大的好事一件!

但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强行夺走莫氏爷孙的资产!

可如今大兵压境迫在眉睫,分田分地一刻也耽搁不起,若划分的太细,容易节外生枝,乌奴,白姨和呼贵堂那边就十分被动了。

泰宁看着七十多岁的莫开山,还有他八岁的孙儿,蹲在地上抠着脑壳直犯愁,自然自语道:“若龙天正在,或者宝珠姐在,我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一路跟着泰宁,专门负责登记一技之长者的主簿杨一葵见状,拱手问莫开山:“请问莫老爷子,六十亩山地,您老种的过来吗”?

莫开山气不打一处来:“种的过来种不过来,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有当年交易的地契在手!你们还想明抢不成?什么狗屁公平公正?你们糊弄鬼呢”?

莫开山一番话,骂的泰宁粉脸通红。

杨一葵想了一下,冲泰宁拱手说道:“公主!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按杨一葵的意思,为了不延误时日,继续按原先的计划平均分配土地。

如果遇到莫开山这样的富户,可按当地人均的基数保留耕地,多出来的部分,由分地委员会记录在案,永宁王按市价的1.2倍折银赔付。

泰宁望向莫开山,老汉皱眉想了一下抬头说道:“这样也算公平!可爹亲娘亲不如土地亲!若王爷将来打下了更多的地盘,给老汉另择田宅安置岂不更美”?

杨一葵摇头一笑:“你们这些富户,果然个个都是人精”!

泰宁想了一下,起身说道:“再加一条!富户原有耕田和林地,多出来的部分,按市价的1.2倍折换现银补偿;也可以在交通要道、水旱码头、或是城镇周边置换宅基地,方便他们今后继续从商;富户名下商号可继续经营,只要依法经营,照章纳税,资产不容任何人侵犯”!

莫老汉何等头脑,顿时喜出望外,拉着孙儿冲泰宁连连磕头:“公主老爷万岁!夜叉娘娘万岁!永宁王万岁!娘娘和王爷万寿无疆”!

一声夜叉娘娘,让周围的男女士兵们,个个忍不住捂嘴偷笑。

泰宁红着脸柳眉一竖,众人立即收声,泰宁转身冲杨一葵吩咐:“速写文书发往各处!试行一段时间以观后效”!

杨一葵还是有些犹豫:“若田产过万甚至十余万,王府也照市价赔付吗”?

泰宁一瞪眼:“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收入,百万千万我也照赔不误”!

泰宁公主口气之大,让莫老汉,杨一葵,还有周围兵丁们全都惊的目瞪口呆。泰宁见他们不信,一脸得意:“你们别不信,三年前我和王爷在宣大,手下兵马过万,战马数万匹!挣的金银码了几十个大仓!可咱王爷大手一挥,全部送给了天子,眼睛都不带眨的!你们好好干!有你们发财的时候”。

当地百姓自此才知,原来这个穷酸的永宁王,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泰宁人高马大不爱动脑,可脑筋并不愚笨,而且每逢大事从不糊涂。她这条命令一出,各处因富户闹起的纠纷,瞬间消弭于无形。

自此永宁王分田分地,不再是贫与富的零和博弈,而是春风化雨般一次温和的社会资源重置。不但争取了贫苦百姓的心,也团结了富户,给勤劳致富的巨商豪绅们,也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泰宁每日走村过寨,募健卒715人,由自己的13名女兵侍卫带队操练。

在巡查暗访的过程中泰宁发现,这些分地委员和断事人,已隐隐有取代老土司,成为掌握村寨话语权新贵的趋势,以他的脾气自然当机立断,马上宣布命令,给分地委员和断事人划定了4年任期,并且不得连任。

虽然许多分地委员和断事人对此颇有微词,可一来畏惧泰宁的辣手不敢造次,二来即使自己不做,还有许多人挤破头抢着来做,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想方设法挑毛病赶自己下台,于是只能兢兢业业继续干,保住眼前这几年再说。

泰宁搞的风生水起,白马寨的乌奴却闹出了麻烦。

白马地处都龙和西八寨之间,古寨据山而建扼守要道,若按张嫣的计划,三千兵马驻扎于此,任你十万大军来攻,守个十天半月完全不成问题。

可乌奴一到白马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把白马寨土司陈至琦一百九十多名老少男丁,当场开刀问斩,并将女眷分给了京营的将官做妾,一下犯了众怒。

白马寨的山民们坚壁清野;乌奴派出去的侦察兵也一波接一波的失踪;更有大寨管家的遗孀,一把火烧了粮仓和银库。乌奴瞬间陷入了被动,耳聋眼瞎不说,三军将士吃饭都成了问题。

乌奴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意思找张嫣求援,于是分兵往南涝和坡脚方向打粮,这帮京营的大兵一旦放了出来,比土匪还要残暴,见到钱财粮草和漂亮女人就跟疯了似的,玩儿命祸祸百姓,惹的白马寨天怒人怨。

最冤枉的,当属带着乡亲们在西八寨宣传的白姨和呼贵堂,辛苦了七八天,工作刚刚有点起色,乌奴的劣迹传到西八寨之后,他们被愤怒的西八寨的百姓乱棒打了回来。乡亲们回乡路过白马寨,窝着一肚子火,指着乌奴大营破口大骂。呼贵堂和白姨也被揍的鼻青脸肿,冲进乌奴大营找他拼命。

乌奴不以为意,厉声喝道:“来人呐!把这两个没大没小,不知死活家伙给我捆起来!待爷爷我捉了黄定江,平了西八寨再跟你俩算账”!

呼贵堂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乌奴破口大骂:“乌奴!搅王妃大事,坏王爷名声者,就是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蠢货”!

白姨也气不打一处来,冲乌奴吼道:“王妃让你坚守!你竟敢抗命不从”?

乌奴眼睛一瞪:“王妃懂个屁!老子跟着三宝出生入死的时候,她还在宫里绣花呢!黄定江算个屁?只要他敢上门,看我不一刀剁了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军士来报,黄定江前锋已至,正在寨外叫阵,乌奴瞪了一眼呼贵堂:“你俩就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来人呐,点兵一千随我出战”!

白姨一甩袖子骂道:“战你妈!王妃大人菩萨心肠,派你出来是杀人放火的吗?我看见你这个蠢货就来气!滚你妈的蛋”!白姨骂骂咧咧的走了。

乌奴白了白姨一眼,冷笑一声翻身上马,嘴里嘟囔着骂道:“若不是看在王妃的面上!我剁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娘们”!

等他出寨一看,差点没乐的从马上跌下来。

黄定江这帮土兵,根本就不会打仗,一个个衣衫褴褛拎着木棍和竹竿,吊儿郎当杵在寨外,知道的是来打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赶集的。

黄定江生的傻大黑粗,而且不修边幅,看着十分邋遢。他骑着一匹巨矮的蒙古马,双脚几乎拖在地上,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青龙偃月刀,上前几步,露出一嘴大黑牙冲乌奴喊道:“黑厮!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乌奴岂屑于跟这种货色交手,举刀喊道:“弟兄们!随我杀呀”!

一见明军冲锋,黄定江大骂乌奴:“孙子,你不讲规矩,弟兄们跑呀”!

说完掉转马头,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甩开蹄子拔腿就跑,别看这帮土兵一个个病怏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逃起命来那叫一个快,乌奴一口气追了二十余里,楞是连敌人的边儿都没摸着。

跟着乌奴的都司,见千余人马追进了一条狭长的山谷,路旁峭壁森森,山上密林丛生,连忙劝道“将军,此处三面环山乃是兵家死地!咱们怕是中计了”!

乌奴一脸不屑:“死地?哪儿有什么死地?只有没本事的该死之人”!

话音未落,忽见后阵一片大乱,再往前看,山谷尽头出来一彪人马,抬出一副担架,一个美艳的妇人,斜躺在担架上头冲乌奴招手,笑着喊道:“黑厮!有本事来捉我呀,捉到我晚上陪你困觉”!

来人正是芙蓉仙子万彩莲。

都司见势不妙,连忙劝道:“将军快走!咱们中了埋伏”!

乌奴长刀一横大声喝道:“往哪儿走?擒贼擒王,看我捉了这个骚货”!

恰在此时,峡谷中杀声大起,山上的密林之中忽然旗帜林立,滚木擂石如雨点般落下,砸的乌奴大军人仰马翻,万彩莲的身后,又闪出一队长弓手,只一阵箭雨过后,乌奴的坐骑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乌奴栽倒马下,刚刚翻身爬起,一根衮木从山崖落下正中他的后心,乌奴嗓子一甜,拄刀勉强站立,生生将一口浓血咽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扶着晕乎乎脑袋挥手喊道:“撤!快随我撤”!

万彩莲躺在担架上咯咯直笑,冲乌奴招手:“老弟别走!再玩儿会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