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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壮士断臂

金初麟欲将昆明的田宅全部变卖,凑些银两。

一来远水不解近渴,二来就算卖掉金家全部家业,也凑不齐八百两。

张嫣提议卖画,玉衡经柳如是指点后画功大进,临摹徐文长的《黄甲图》、《驴背吟诗图》、《一束出泥香》和《水墨葡萄》已可乱真,连金初麟这样精通书画的云南名士都难辨真伪,而眼下大明书画市场,最为炙手可热的,除了尚在人世的董其昌,当属徐文长第一。

如今山穷水尽,玉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照着绘本一口气刷了六幅《黄甲横行图》,十几只形态各异的螃蟹配以菊花、石榴、荷叶、葡萄、兰花、萱草背景之下,构图简洁洗练,布局清新奇巧,意趣盎然。

而螃蟹的处理,墨色浓淡干湿兼具,变化微妙,用笔稳、准、狠,极其生动的表现出了蟹壳的质感。青藤用墨天下第一,玉衡深得其妙,只用大写意勾勒,不靠线条,下笔汪洋恣肆,一草一木皆气韵横生,无不显露出一股磅礴气象。

金初麟连呼妙哉,玉衡画的兴起,一口气又刷了三幅,分别是《海棠双蟹》,《墨虾》和《秋荷游鱼》,以无忌公子题跋,他还想再画,金初麟连忙劝下:“够了够了!物以稀为贵,装裱和售卖就交给在下”!

黑云鹄护着金初麟走了一趟临安府,五天后竟带回了1300两白银,玉衡觉得奇怪,董其昌的字画一尺不过30两,自己九幅画怎么可能卖到1300两。

原来这买家,竟是当世云南第一人傅宗龙,他于崇祯三年出任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不久因忤逆上意下狱,为徐光启百般周旋方才逃过一劫。

傅宗龙归乡后,携幼子傅胤孙四处讲学,在临安偶遇金初麟,一把火烧了六幅《黄甲横行图》,借钱凑了1300两,收了落款为无忌公子的三幅画。

傅宗龙此举明显是为报徐光启大恩,徐阁老斯人已逝,德惠绵长,玉衡有心致信徐尔默,聊表慰问之意,无奈此地驿路不通,不禁怅然!

有了本钱,玉衡便命普永年和黑云鹄再走一趟鸡寨印刷扑克。

半个月后,玉衡拿到了第一批崭新的扑克牌。安家印坊果然名不虚传,其材质、样式、包装和印刷质量,都远超玉衡预期。

第一批印了8018套,开黑红两套铜版280两银子;印刷、裁切、包装所有工料加在一起花了1000两,一副牌合187文成本。

黑云鹄和普永年,教会安家印坊老板莫大功玩儿牌之后,他当即以580文一副的价格收了6000套,准备带回安南老家销售,如此2320两白银瞬间到手。剩下2000套,玉衡交给普永年,令其以820文每副的价格在赌场贩售。

俩人还带回一个好消息,莫大功看上了清凉油生意,想做“阳炎牌”清凉油的安南总代理,愿以5文每盒的价格,将玉衡仓库的3万存货全部吃掉。不过希望玉衡能亲自走一趟鸡寨,当面签署协议。

正好玉衡打算再印一万五千套扑克,便决定亲自走一趟鸡寨。

于是留张嫣和泰宁看家,由龙天正,乌奴和普永年料理外务,自己带着金初麟和李如靖,由呼延九的参谋队护送,走一趟鸡寨拜访安南财主莫大功。

龙天正少年心性,见玉衡一走,立马将办公场所移到了阳炎的西北小院。

龙天正每日除了同阳炎打情骂俏,便是和腆着脸上门的王朴掐架撕逼。阳炎被闹的烦躁,便想出散心,于是腊月初八这天三人行,同上老君山赶庙会。

龙天正前脚刚走,乌奴带着普永年来找张嫣,说住在滑头山刁派猷家的外乡人,今早突然出动,刁派猷领着十几条汉子,挑着柴火去了王朴大营。

紧接着黑云鹄来报,说陈家客栈的三个外乡女人,在都龙住了半个多月,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一大清早,忽然全都没了踪影。

张嫣暗叫不好,很显然,这伙人是冲自己来的,于是连忙下令:“黑云鹄,你和普永年去滑头山守株待兔!务必生擒刁派猷”!

黑云鹄得令离开,张嫣有些生气,见身边都是自己人,忍不住嘟囔:“王爷就是心肠太软!这三个娘们和那些外乡人早该拿下,我看今日非出大事不可”!

见乌奴和泰宁不敢吱声,张嫣吩咐:“乌奴,去把陈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全都给我抓起来,务必审出三个女人的来历,弄清楚是谁在给她们通风报信”!

张嫣望向泰宁:“你马上出发,把龙天正和王朴给我追回来”!

泰宁皱眉想了一下:“宝珠姐,我不去,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家里”!

张嫣从后腰拉出两杆燧发枪,冲泰宁晃了一下:“你放心去吧!而且乌奴还在镇上,只要我枪声一响,他马上会赶来支援”!

老君山的庙会从腊月初一开始,腊八节这天反倒人少,龙天正,阳炎和王朴三人追追打打,边走边闹,沿着蜿蜒山路,往老君观方向赶去。

三人一口气跑到半山腰的听涛阁,已经累到气喘吁吁,阳炎解下包袱,掏出块毯子铺在地上,仰身往上一躺,伸了个懒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累死我了,在这歇会儿吧,你们都带了什么好吃的,还不赶紧献出来”!

王朴贼的很,先一把将翻弄包袱的龙天正推开老远,然后解下自己的包袱放在毯子上,满脸殷勤的笑着问道:“我给你带了杏仁儿、果干,还有玫瑰冰糖馅儿的点心,你想先吃哪个”?

阳炎直起身凑前观看,一脸兴奋的问道:“这么多好吃的?快让我看看”!

龙天正听见有好吃的,连忙手脚并用往回爬,抬手喊道:“我想先吃点心!杏仁儿我也要,点心也给我留点”!

龙天正刚爬上听涛阁,忽听路旁细密的野竹林里哗啦响了一声,循声一望只见三支铜管对准了王朴后心,大叫一声:“躲开”,纵身一跃扑在了王朴背上。

王朴被龙天正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龙天正已经软软的从自己背上滑落在地,浑身痉挛四肢抽搐,满身满背遍布着细密的钢针,王朴明白了,这伙刺客是冲自己来的,刚才是龙天正救了自己一命。

王朴一把拉出腰刀,厉声喝道:“何方贼子?还不快快现身”!

阳炎早己抽出短刀在手,低头一看,龙天正已经口吐白沫,连忙护在龙天正身前喊道:“大师姐!有本事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山谷除此寂静无声。

王朴低头一看,龙天正的面色已然发黑,知道他身重剧毒,连忙吩咐:“阳炎,你快救人!几只毛贼交给我来对付”!

阳炎一边腾出手从怀里摸药,一面对王朴嘱咐道:“小心暗器”!

她刚把两粒腥臭的药丸塞进龙天正的口中,就听见东南北方向,有“嗖嗖嗖”三道风声传来,已经来不及避让躲闪,连忙伏在龙天正身上,冲王朴大声喊道:“王大哥快跑!不要管我”!

王朴乃当世刀圣,秦世骧的羽箭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几柄飞刀?

只见他头也不抬,仅凭听声辩位,手中双刀左右翻飞,“叮当啪嗒”三声脆响过后,将三柄飞刀一一磕落。

不等飞刀落地,王朴右腕一翻一声怒喝,猛地一回头,奋力将手中的雁翎刀掷出,阁边的灌木从中传来一声闷哼,一个苗衣女子腹部中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王朴,捂着肚子晃了两下,脚下一滑跌落山崖。

王朴刀交右手,护在阳炎身边:“小贼!可敢现身一见”?

恰在此时,又是一道风声从背后袭来,直扑阳炎后心,与此同时,侧后方又是一柄飞刀扎向了王朴。生死一线间,王朴心里只有阳炎,他屏气凝神一声怒喝,挥刀磕飞了扎向阳炎的飞刀,可自己避之不及,左大臂中了一刀。

王朴强忍剧痛低头一看,露在外面的刀刃蓝光闪烁,伤口又麻又痒,知道大事不妙,咬碎钢牙左臂伸直,一声怒喝猛挥右手,一刀将自己的左臂几乎齐根斩断,鲜血噗的一下,喷出了一丈多远。

王朴疼的浑身发抖,单膝跪地,抬起头咬牙切齿的骂道:“干你娘”!

王朴反提钢刀,凭借强悍的意志,使出全力掷出了手中钢刀,只听竹林中又是一声惨叫,一个美艳的妇人喉咙中刀扑倒在地。

见为了保护自己,王朴豁出自己性命不要,阳炎心底无非杂陈,一时心如刀绞,眼泪哗啦一下滚落眼眶,见王朴翻身滚倒,已经痛到不省人事。阳炎一把撕下外罩长裙,扯成条状,扑上前来,手忙脚乱替王朴捆扎伤口止血。

阳炎一边替王朴包扎伤口,一边抹着鼻子痛哭流涕,完全不理会从山口巨石后转出来的美妇人,来人正是阳炎的大师姐,“芙蓉仙子”万彩莲。

万彩莲饶有兴致望着忙碌的阳炎,依在巨石前笑道:“小师妹长大了!发春了,还长本事了,竟然一下子勾引了两个男人,还如此死心塌地的对你”!

阳炎替王朴捆死动脉,又掏出金疮药,整瓶的撒在伤口之上,扯出身底的干净肚兜罩好伤口,再用布条扎紧,这才回身说道:“师傅一生悬壶济世,湘西草堂从来救死扶伤,为何到了咱们这代改成害人了?师妹求你了,收手吧”!

万彩莲摇了摇头:“救死扶伤?师傅救人无数,只误诊了一回便被大卸八块,下葬时穷的连块薄板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张破竹席一卷草草了事!好人有好报吗?凭什么与人为善一生穷苦,凭什么杀人放火锦衣玉食?这世上有公理吗”?

万彩莲冷冷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权力就是公道!银子就是天理!咱们当年行医看病,挨了多少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你忘了吗?若不是姐姐我机灵,带着你们几个学着下毒,哪儿有后来的江湖名望和地位?如今提起湘西罗刹门,哪个不对咱们敬畏三分”?

阳炎擦了擦眼泪,冲万彩莲跪下:“姐姐,我不想再害人了!您放我一马,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可以吗?行走江湖杀人放火,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万彩莲近前,捏着阳炎的下巴:“什么狗屁江湖?姐姐打的是地盘,争的是云南这片天下。听姐姐话,杀了张玉衡,跟我回家”!

阳炎摇头,望了龙天正和王朴哭道:“不可以,永宁王是好人,他们都是好人,是替穷苦百姓出头的好人!我就算拼着一死,也绝不能让你伤到他们”!

万彩莲脸色一变,冲阳炎吼道:“跟你师姐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是来抢地盘、抢女人、抢银子的强盗!我好心好意劝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阳炎吸了吸鼻子,凛然抬头,死死盯着万彩莲的眼睛说道:“你才是强盗!你才是阿迷州最大的强盗”!

万彩莲怒了,摇头叹道:“你翅膀硬了!为了几个臭男人,竟然不惜跟姐姐作对!我再劝你一句,世上的男人上了床都是一个样!你若迷途知返,姐姐把全云南的漂亮男子全都给你抓来,若你不知悔改,就别怪姐姐我心狠手辣了”!

阳炎往后退了半步,攥紧尖刀:“我还不想杀你,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万彩莲拿出两支峨眉刺攥在手里,摇头冷笑:“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善良是种病,既然你已病入膏肓,姐姐就送你上路,免得你日后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