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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恩公

既然是用卑劣手段作弊,那么,不经严惩是肯定不行的。

第二天一大早,当尹东城在府衙外接到了自己的儿子的时候,看到儿子的那一刻,就当场落下了泪来。

他们尹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以往都是被宠惯长大的。除了读书之外,没有逼他做过什么事情。而且,老实说,就算是在读书方面,尹东城也没有舍得逼他太紧过。

此番在牢狱之中,尹青溪算是把出生以来没吃上的苦都给补上了。

沈驷有意教训他,衙役们就也乐得折腾人。自打进了大牢,他没有一天不被拉出来过堂,饱受了几次皮肉之苦。且日日戴枷,就连睡觉,都只能是蜷缩在墙角,勉强坐着入睡。

只是,即便这般的苦吃下来,也没能让他赎罪。

放出来之前,尹青溪听知府大人判罚,不仅夺了他此次案首的位置,转而换成本就该当此位的才子董治。而且,还剥夺了他日后考取功名的权力,意味着他此生再与仕途无缘。

“溪儿……”尹东城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腰都直不起来,满面惨白的儿子,强自打起精神,露出宽慰的笑容,“溪儿,都是爹不好,让你吃苦了。今后定不会了,走,咱们回家,回家去。”

尹青溪似是被关傻了似的,整个人没有几丝活泛气儿。随着尹东城的搀扶,几次趔趄,磕磕绊绊的才终于上了自家的车。

这边的尹青溪吃了大苦,可另一边的董治却享了大福。

虽然未能参加完考试,但新张贴的红榜上,董治却依旧被列为了头名。

这个结果,虽然让不少人眼红。但一来,官府自有说法,学子们还想继续进学,不想平白的给自己招惹了麻烦。二来,董治书香世家出身,自己又一贯刻苦,且平素与人为善,无论是才学、人品,都实在是没人能说不服。

就算是重新考过,他们也没那个把握一定能够考得过董治。再说了,重考一次,还能不能考得上,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还是不要平白无故的自讨苦吃了。

得中案首,是一件喜事。大病得以痊愈,也是一件大喜事。重新放榜当日,病愈的董治带着礼物,叩响了沈宅的大门。

开门的依旧是许靖观,董治见了他,便连忙躬身行礼道:“许道长!经久未见了。”

许靖观一见是他,顿时觉得挺诧异的,“董公子?怎么是你?你是来找我师父的?”

“正是。”董治点头问道:“敢问恩公在吗?”

许靖观一边给他让路,一边说:“在的,我师父平时不爱到处走动,没事儿就待在家中。这会儿在茶室闲坐,你跟我进来吧。”

董治道谢,跟在许靖观身后进了门。

沈驷的确在茶室,只不过,并非是一个人。

如今的沈宅今非昔比,沈驷娶了夫人,沈家也就是有了女主人。沈驷闲坐,尹青梅就坐在一旁陪着。

许靖观带人进来,“师父,师娘,董公子来了。”

相处时间还短,尹青梅是十分受不了年纪比她还大的许靖观喊自己‘师娘’的。听着就不禁觉得尴尬,可对方我行我素,她也没有办法。

草草应了一声,见有客人,她便起身避了出去。

董治走到沈驷近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恩公,学生特意前来拜访。略备薄礼,聊表谢意,请恩公不要嫌弃。”

沈驷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起码,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来。”

董治诧异,“恩公为何如此作想?”

沈驷指指对面的位子,“坐下说吧。”

“是。”董治拱了拱手,在沈驷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正襟危坐,等着沈驷的下文。

沈驷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董公子可知道,府试初初放榜的时候,就有市井传闻,说我包庇准小舅子,为助他得以登科,而不遗余力。吓得我那老泰山急急忙忙的和我划清极限,撇清关系。将心比心,我以为,董公子也不想跟我牵连上关系,以免受到波及。”

董治笑笑,回答说:“恩公此言差矣!若非恩公搭救,学生性命都堪忧,又谈何功名科第?更何况,外人皆知,当日是恩公大义灭亲,将尹青溪当众抓进了大牢。如今,更是还学生以公道。学生自诩圣人门徒,又焉能连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呢?那岂不是给圣人门楣抹黑?又岂不是白读了圣贤之书吗?”

沈驷笑笑,“好吧,好吧,你们读书人总有读书人的道理,我是绕不过你、的。不过,你今日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说感谢的话吧?现下没有旁人,就只有你我。有什么事情,请直言吧。”

董治果然心中有事,又犹豫了片刻,才总算说出实情,“恩公,其实,我很好奇,当日我到底是因何而突然晕厥?”

沈驷握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浅浅一笑,看向董治,问他说:“这重要吗?”

董治看着沈驷,目光坚定的回答,“自然要紧!”

沈驷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觉得要紧,那我说说也无妨。其实,这事情的原委,就像那游方道士所说的八九不离十。万物有灵,皆可修行。只不过,真正能够得到机缘的,万中无一。你们家的那支毛笔,传承数代,一直备受爱惜,却又没有被束之高阁。反而是代代传用,直至你手。其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你爹那代,这支笔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你爹临终的时候,才会那般叮嘱你。只是那时,这笔中的灵,还没有现在这般厉害。”

董治懵懵懂懂的点头,“恩公的意思是,这笔真的能生灵?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我一直以为,鬼神之道是无稽之谈,今日方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沈驷说:“人鬼殊途,本就不该相遇。这种事情,一辈子能碰上一次,于普通人而言已算是不可思议的奇遇了。便算是如今知晓,我也劝你只当作大梦一场对待。不然的话,深究鬼神之事,于你百害而无一利!”

董治的神色随之认真起来,起身,对着沈驷恭敬地躬身道:“是,多谢恩公提点,学生知道了。学生如今家贫如洗,腹内除诗书外再无余物,实在无法报恩,还望恩公谅解。留待他日,必有厚报!”

沈驷摇摇头,“我若需要报答,当日便不必救你。想我那老泰山,虽然人品不好,腹内漆黑,但好歹那些阿堵物是不缺的。若能有我扶持,还势必会更进一步。想要厚报,我自可以向他去取,岂不方便?又何必大费周章?”

眼见沈驷情绪顿时不好,董治连忙说:“恩公莫恼,都是学生的错。是学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驷倒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随意地摆摆手说:“罢了,我知道你是个实在的人,如此作想,倒也正常。只不过,我说的并非虚言,你尽可当真。于钱权一途,我没有半点儿向往。你日后若能得中,从你本心,报于百姓,也就算是不辜负我今日救你一场吧。”

董治原以为,沈驷救他,也不过是古道热肠而已。现在看来,竟是他小看了对方!沈驷这般心怀黎民、胸藏天下,哪里像是一介区区衙役能有的境界?

心念至此,董治对沈驷顿时肃然起敬。面色变得更加严肃了些,语气也极为认真,他说道:“是,恩公今日教诲,学生都已铭记于心。日后若真能得中,也定当遵恩公今日所言,尽我全力,造福一方。”

董治没有叨扰太久,就离开了沈宅。

许靖观到茶室给沈驷换茶,顺口说:“这位董公子倒真是生的一表人才,只可惜为人太直,今后怕是要生祸。”

沈驷瞥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许靖观放下茶壶,笑着说:“师父,我好歹是您的弟子,若真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辱没了你的威名吗?”

沈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悠悠说:“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你看相。”

许靖观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跟在您身边,就算是耳濡目染,也该学会些东西了。只是可惜,弟子实在愚钝,难以参透您学识的万中之一。”

沈驷哼了一声,“你不用拍我马屁,我不教你,自有我的道理。有些东西,学会了非福是祸。便如这董公子一样,落榜未必是祸,得中也未必是福。”

说到这里,沈驷就不禁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学会太多的东西,自然该当承担那些天大的责任。

也如同今日的董治,他若今朝不得中,便不会在日后背上一方百姓的福祉,用不着受今后很多的苦难。可惜,这个人的气运到底是被楚槐影响到了,科场固然可以顺风顺水,但一旦入了官场,却注定要历尽坎坷、步步血泪了。

许靖观看着沈驷突然出神,也不敢打扰他,只得静静站在一旁。却不免因为沈驷那句‘我不教你,自有我的道理’而觉得心中闷闷的。不过,很快他便自己调整了过来,既然已经拜了师父,如何能够哄得师父教他些真东西,在他看来,也是修行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