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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不学无术

正如刘金山所说,为怕街头的流言蜚语,尹东城才会那么强硬的在筵席上和沈驷划清界限。而紧接着的文会,更是为了给他拿不学无术的儿子尹青溪正名。

既然要划清界限了,那当然要摆出划清界限的模样,所以,出乎沈驷预料的,尹东城并没有为炫耀而将请帖送上门。直等到文会当日,他们都没有要通知一下沈驷的意思。

如果换到从前,没拿到请帖,沈驷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他是最讨厌麻烦了,如果可以,他根本连尹家这门不是亲戚的亲戚都不想认识。

但现在,他既然收下了楚槐,答应对方,要管董治的事情,那他就不能食言!

所以,就算是没人请他,他也说不得要不请自到了。

文会当日,雅聚尹家的文人墨客绝不在少数。

只要是稍有文名的儒士,尹家全都下了帖子请到了。而这些人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参加这个文会的目的,都是为了能亲眼看一看尹青溪的真才实学如何,见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科场舞弊考中的案首。

尹东城带着儿子将宾客们迎进特意布置得书香漫布的院子,按照早已排好的位次一一引着坐下。等到人都进得差不多了,父子二人马上就要宣布文会开始的时候,门口,却突然骚乱了起来。

“什么声音?”尹东城问管家,管家连忙小跑着朝门口去看。还未等他跑到门口,院门外,两排衙役手持铁尺、水火棍,列着整齐的队伍跑了进来。

壮班班头荣增富随后进来,手按着腰间的佩刀,飞快地在门口一番指画,“你们,这边儿!你们,去那边儿!动作快点儿!”

待衙役们飞快地找好位置,控制了整个庭院,他便躬身退到一旁。

此时,院内诸人已经基本猜到是哪尊神大驾光临了。

果然,不过片刻后,沈驷跨过门槛进来,身后跟着刘金山和四个快班衙役。

“你……沈驷?”尹东城心下一惊,知道是之前的事情传到沈驷耳朵里,惹他不快了。不过,多年来,沈驷对尹东城一贯忍让,也让尹东城产生了一种‘他应该不敢惹我’的错觉。想到这里,尹东城快步上前,“你来做什么?我记得,我并没有请你吧?”

沈驷浅笑,没吭声。

荣增富一把推在尹东城胸口,险些把尹东城推个跟头,瞪着眼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荣班头!”沈驷在刘金山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喝止了荣增富接下去更不好听的话,对尹东城笑道:“尹员外,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捣乱来的。只不过,我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有这样一个可以向诸位先生学习的机会,实在是不想错过。各位若是觉得我碍眼,不看便是了,不必为我扰了兴致。”

尹东城一听,心里头愈加恼火。

但是,今天是他们尹家扬眉吐气的日子,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和一群只会动刀动枪的下九流闹起来,旁人只会嘲笑尹家没有书香气韵,于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冷哼一声,尹东城拂袖而去。

刘金山在沈驷耳边低声道:“四爷,这家伙对你也太无礼了,要不要卑职去给他个教训?”

沈驷轻轻晃了晃手指,“何必争一时之气?看着就是了。”

“是。”刘金山应了声,退后半步,目光却依旧阴鸷的看向尹东城。

尹东城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又和前来的宾客谈笑片刻,便站到了最前面的台阶上,两手轻按,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各位先生,各位才子,今日,是我尹家第一次举办文会,很荣幸能够请到各位大驾光临,以文会友!诸位的到来,实在是让我尹家蓬荜生辉啊!”

说到这里,尹东城将儿子往前推了推,继续说道:“犬子青溪,从前贪玩孟浪,浪费了大好的光阴!不过,好在迷途知返,未为晚矣。刻苦攻读,在此次府试之中得以考出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刚刚得中案首不久的尹青溪之前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站在父亲身侧,年轻的脸上难掩炫耀的得意之感。

尹东城当然也很得意,这个文会的最大意义便在于‘炫耀’二字,只听他说:“诸位都是先达大才,举办文会之事,我尹家从前并无经验,所以,要求教于诸位。请问,哪位先生愿意先取一题,以便让大家作文比试啊?”

大伙儿互相看了又看,最终,是一位年纪颇大的举人站起了身。

他算是科场前辈,只不过,止步举人便在没有能够往前半步。但在这些人当中,论资历,论功名,也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举办的文会,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到比他资历深、功名高的才子。

举人说道:“既然今日是以文会友,那么,不如就多尝试几道有意思的题。也不必作文,只作诗词,如何?我就先出一题,今日文会,我们便以现场为题,随意取材,成诗即可。”

这个命题,可以称得上是极为宽泛了,想怎么写都可以。

在场都是文人墨客,平日里写诗填词那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不说倚马千言,但起码,这么简单的命题,稍微琢磨琢磨,就已经有不少人作得出来了。

尹东城早已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备齐,片刻后,就见文士们纷纷落笔。

可偏偏,坐在最显眼处的尹青溪,却手攥着笔杆,都快把笔杆按断了,还一个字都没能写得出来。

尹东城在身边干着急,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怎么不写啊?”

尹青溪看了眼其他人,也很焦急的对尹东城小声说:“爹,这笔……这笔不灵了啊!我……我不会写……”

“怎么可能!”尹东城情急之下竟然喊了出来,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朝他看去。他连忙赔笑道歉,重新压着声音说:“怎么可能这样?你……是不是用的方法不对啊?你再好好想想!”

父子两个干着急,笔突然失灵了,两人又谁都不会写诗,急得满头冒汗,却一个字都没能落在纸上。

眼看着其他人已经陆续写成,周边响起了质疑的声音。

“尹学兄,我等都已成诗,学兄为何还不落笔?该不会是这题目太简单了,尹学兄不屑于下笔吧?”

“那也无妨,若有好诗在腹,念出来便是。”

“就是啊,尹学兄,就别再藏着掖着了!快念出来让大伙儿听听啊!”

尹青溪根本作不出诗来,脸色憋得涨红,额头上冷汗直淌,心虚不已。

文人们见他这般,便是真捡到了热闹瞧了,于是,一时间纷纷起哄。

沈驷冷眼旁观,看到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

随着他起身,衙役们整齐地一顿水火棍,“肃静!”

吵吵闹闹的院落顿时静了下来,尽管这些文人之中有部分是有功名在身的文人,但自古以来,‘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是必要,他们也不想招惹到沈驷这位汉阳府的土地爷。

此时事不关己,沈驷不惹他们,他们也不想平白的惹火烧身,便只静静的待在那儿看热闹。

沈驷踱步上前,“各位先生,别急嘛!好饭不怕晚,那好诗也得多在肚子里头酝酿酝酿不是吗?趁着好诗没出炉,我这儿倒是有首诗,也想在各位先生面前显示显示。当然了,我跟各位先生没法比,我嘛,没什么学问,就瞎拼乱凑这么一首,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早听闻沈家穷苦,沈驷兄弟俩都没读过几天书,字都未必认全了,更没什么学问可言。这会儿沈驷竟然说要作诗,文士们觉得稀奇,吵嚷着让沈驷念出来听听。

沈驷又往前走了几步,行至尹青溪桌前,捻起那张一个字都没有没有的宣纸,清清嗓子,徐徐念道:“家中纸笔堆得多,不作诗词不写歌。如若是有真才学,为何去年不登科。”

宣纸慢慢飘落,尹家父子的脸色由于羞恼,而涨成了紫色。

文人雅士们哄堂大笑间,尹家的颜面至此荡然无存,也坐实了坊间关于舞弊的传闻。

沈驷转过身,抬手按了按,等周遭安静下来,才说道:“几日前,府尊大人接到学子董治的状告。说尹青溪此人本身不学无术,以卑劣手段对同场学子下药,致其晕厥,中途离场。趁乱换取对方试卷,窃其功名,实属科场败类!府尊极为重视,立即设案彻查。如今,案情切已查实,证据确凿。接府尊严令,将尹青溪捉拿归案。来人,给我绑了!”

“你……你血口喷人!”尹东城大呼,慌得连忙护着儿子。可他哪里是衙役们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推搡到一旁,暂时按着胳膊束缚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上枷带锁却无能为力。

沈驷眯眯眼,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清楚。我虽然胡言,但也不算诬陷。奉劝你,别再给我找麻烦,不然,我可就不是抓个人这么简单了。”

说罢,他直起身来,摆了下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