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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透过镂空的屏风,陈溪禾隐约瞧见一个极美的身影。

那人绕过屏风,惊得陈溪禾瞪大了眼。

一双水剪瞳眸,眉心点着红花,娥眉淡扫,云鬓轻梳高挽,朱唇如同缀着一颗夭桃。身着白纱百花裙,意态自然,犹如仙女下瑶台。

“姑娘醒了。”

这声音犹如空山碎玉,直教人酥了身子。

陈溪禾连忙从凳子上起来,笑着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一动就愈发的痛

美人蹙眉上前,扶住了她:“你昏睡整整一日,身体还虚弱着,怎么就下床了?”

陈溪禾无奈只能发出无声的“谢谢”两字。

“没什么的,走,我们到床上去。”美人扶着陈溪禾,慢慢走到床边,还贴心地给她盖了被子,“我叫绯烟,这里是我的住处,很安全,你就先安心住下。”

陈溪禾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像是在哪里听过,忽然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绯烟。

绯烟淡淡一笑,道:“姑娘可是觉得耳熟。”

陈溪禾猛点头,又无声说了“玉蕊”两字。

绯烟眼里露出一抹惊奇,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会认识秦楼楚馆的姑娘?不过眼前这姑娘都被人戕害至此,可见也不是什么寻常人。

“姑娘既然认识玉蕊,想必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虽说这画舫上名声不好,但你能在这儿养好再回去。”

陈溪禾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起身拉过绯烟的手,在手心写道:“我还是得尽快走,怕连累你。”

绯烟笑了,她扶了扶发髻,说:“淡烟楼的客人向来非富即贵,此次包船的贵客,有些人还惹不起。”

陈溪禾歪着头想了想,又写道:“皇亲?”

绯烟点点头,又扶着陈溪禾躺下去,“我之前找了船上的医婆来替你看过了。你这脖子上的伤还得养几日,不过喉咙倒是今日就会消肿,不必忧心,待会儿药来了,你只管喝了就好。”

陈溪禾点点头,不知为何,只觉得越来越困,慢慢又闭上了双眼……

船行河面,阵阵微雨夹着风,如同细小棉针斜刺,柔和之外还多了几分疾劲。

陈溪禾在洗脸架前用冷水沾了巾帕,覆在面上,早起的睡意全都消退了。她换上了一件半新的丫鬟衣裙,在脖子上围了一块纱巾,遮住了脖子上的勒痕,走出了屋子。

穿过几个舱室,她到了甲板边上,迎面而来的是细密的雨针,瞬间在她的衣服上扑了一层水雾,冷得她搓了搓手臂。

这艘画舫在琼花河上足足停留了两日,今日才要返回城内。船上的那位贵人她一直没有见着,不过河面上的彻夜歌舞倒是叫她开了眼界。

这两日沿途看了不少风景,吃的也好,倒是过得舒心,只有晕船这一点才勉强克服。

“姑娘起的真早。”身披斗笠蓑衣的船夫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头全是滴滴答答的水珠子。

“要靠岸了,得早起才行。”陈溪禾退回到船舱的檐下。

船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了眯眼,略带疑惑道:“姑娘怎么瞧着眼生,是伺候哪位姑娘的?”

陈溪禾不慌不忙地说:“我是伺候绯烟姑娘的,前些日子刚来,好容易找了机会才出来的,怎料脸上长了几颗疹子,说是碰了脏东西,也就一直没出来。”

船夫其实也就那么一问,陈溪禾的回答被河面上的风吹散,他只隐约听见了几字,便不再问,专心撑船掌舵去了。

陈溪禾顺道去船舱领了朝食,端着东西回了屋子。这时,昨夜醉酒的绯烟才悠悠醒转。

乌发披散在枕边,她用手指轻轻放在太阳穴一侧,眉间微蹙,脸色还有些泛白。

“你何不多睡一会儿?今早上下了雨,可是好眠时刻。”陈溪禾从屏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朝食,看着斜靠着的绯烟,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昨夜我怎么回来的?”

陈溪禾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走到床边,递给了绯烟,“昨夜你是被几个丫鬟扶回来的,满身酒气,一头栽倒在床上,吓得我赶紧探探你的呼吸。”

绯烟只觉得头痛欲裂,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见陈溪禾递了水来,接过去抿了一口,热腾的水进了胃里,这才觉得有了些精神。

“你怎么穿了这样一身衣服?”

陈溪禾笑笑说:“你半夜吐了,我起来看看你,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吐了一身,之前那套丢了。”

绯烟霎时脸飞红霞,羞得不成样子,低声道歉:“是我不好,昨日的酒水太烈,我不怎么受得住,还弄得你一身污秽物,实在是对不住。”

陈溪禾见美人含羞,笑呵呵地给她打了洗脸水来。,刚巧被外头回来的丫鬟看见,连忙抢了过去。

丫鬟伺候着绯烟梳洗打扮,在梳妆镜前挑选着今日要用的发饰,却好像怎么都不满意。

陈溪禾见绯烟仍旧是一身白裙,转头看向了外厅,那里的大红酸枝花架上有一盆开得正艳的红色山茶,她上去直接找了下来,快步走到镜子前,插到了绯烟的鬓边。

“你今日气色不好,用点艳色的花点缀一二,自是更加光彩照人。”

绯烟捂嘴轻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倒是却是少了些憔悴,反而被这山茶逼出了冷艳之色。

她扶着陈溪禾的手,袅娜走到桌边,二人一起坐下吃起了朝食。

“船快靠岸了,你有什么打算?”绯烟吞下一口甜酒汤圆,细细咀嚼。

陈溪禾不大在早上吃甜食,搅了搅碗里的汤圆,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肯定有人下水找我,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情可能在官府那里闹开了。我家里人发现我没回,自然会去府衙报官,若有了府衙插手,那些人暂时是不敢对我下手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舀了一勺小汤圆,喂进了嘴里,“我之前一直没问,你怎么敢在水里救我上来,万一我是水匪,或者是什么江湖杀手,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绯烟吃了几口汤圆,只觉昨夜宿醉的疲态少了些,再拿了个金丝卷撕着吃,“我在金陵这么多年,救了不下百人,有恶人自然也有好人,我又不指望他们报答我,想救便救了。若真是恶人,那我也认栽。”

施不求报,无愧于心。这份坦荡胸怀无论在哪里都很少见,让人不由自主的钦佩。

外头传来了喧闹的人声,陈溪禾与绯烟吃完了朝食,相携出了船舱。河面突来一阵大风,陈溪禾一下子按住自己脖颈上的纱巾,防止被吹飞了。

待大风过后,一抬头,见到天边的乌云急速散去,天色乍明,玫瑰色的光线穿云而出,在河面上洒下碎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