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被领回了那座房子，绝大多数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名为死亡的阴影。
晚上有人送来了饭菜。那饭菜像是喂牲口的饲料。
这一夜，房子内更是鸦雀无声，只是偶尔能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
陆渐一时无法接受境遇的变化，昨天他还在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卖了豹皮，可以过上一段相当富裕的生活，然后修习《斩龙》，将来为陆氏报仇，为父母报仇……
对了！豹皮！
陆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是李承徽指定的两个侠客袭击了自己。难道是这位表面上人人爱戴的擎州父母官劫持了自己？
陆渐无法确信，但死人寨一定和李承徽脱不了干系，如果侥幸可以逃出去，一定要和师父去找李承徽和那两个侠客问个明白。
想到这里，陆渐开始变得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回想事情的经过。
自己在苏醒前已经来到了死人寨，而且自己是被打晕的，没有被下迷药，所以对方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中将自己运送到死人寨来的。
这就说明，死人寨离自己的家并不远。最远就是几个时辰的路。
陆渐尝试向周围的几个少年打听他们来到这里的经过。但是大家都很害怕，没人愿意和他说话。
“在这里说话太多是会死的。”
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传到了陆渐的耳朵里，他回头看去，看到一个一身褴褛的少女。
少女一头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脸上漏出的皮肤显出不健康的惨白色。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少女的五官，只能从声音判断这是一个女孩子。
陆渐凑到她面前，在还有两步的距离时，少女抬起手示意陆渐停下。
陆渐抬头和少女对视，月光照耀下，少女的大眼睛反射着光芒。
陆渐对少女说：“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少女上下打量着陆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更为轻声地说：
“我和爷爷在山里采药，被人劫持了，醒来后就在这儿了。”
陆渐继续追问最关键的问题：“你家在哪儿？”
少女陡然警觉起来，仿佛这个问题让她想到了白天傻乎乎的小胖子，她冷冷地说：
“我的家在死人寨。”
陆渐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于是便不再追问，悄悄退开，躲回属于自己的墙壁边上。
第二天一早，房门又被打开了。
“小兔崽子们，赶紧滚出来！快快快！”
所有孩子们跟着牧教官鱼贯而出。
今天校场上不再空荡荡的，摆了一些类似于标尺之类的东西，有几个黑衣人坐在几张座椅前，手中有一本册子。
“今天是赐名仪式，你们将获得你们的名字。”说完，牧教官就转身离开了。
似乎明白了只要乖乖训练成为一名杀手，大家就可以保住性命，所以所有孩子都很配合，在黑衣教官的指引下排成队，等待登记。
大家的名字以一个汉字加一个数字的格式组成，每七个人就会换一个汉字。
轮到陆渐的时候，已经登记了一半多的人。
桌子前的黑衣男子好像年龄颇大，漏出的鬓发已经掺了白色。
“你叫姜三。”老人抬起头将一个木牌别在陆渐的前襟上，“下一个。”
于是陆渐从此就叫“姜三”了。
然后陆渐被拉到一边，这里放着度量身高的标尺。
这里进行的比起名慢，所以陆渐来的时候排起了队伍。他随意地扫视着四周，突然发现昨晚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儿就在自己前面不远。
轮到这个女孩量身高了，只听黑衣人说道：“莲七，六尺。”（笔者注：一尺约23厘米）
“莲”字后面的就是“姜”字，两个人挨得很近。
“姜三，六尺六寸。”
之后是来到一个没有器械的区域，有个黑衣人会逐渐抚摸孩子的小腹，不知道判定什么。
很快轮到了陆渐。黑衣人将手放在陆渐的小腹。
突然，陆渐感觉到一股真气进入自己的体内。
陆渐体内的内力立即沸腾了起来，自动地反击突然入侵进来的外敌。
遭了！陆渐心里想到，如果被发现修习的功法是《斩龙》，那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幸运的是，黑衣人的真气倏忽间就消失了，他皱了皱眉看着陆渐，转头对记录的人说道：“姜三，有内功”，之后嘟囔了一句，“真麻烦。”
然后黑衣人的手向下一滑，正触碰到陆渐的下体，陆渐身子一抖。
只听黑衣人又补充说：“男的。”
陆渐被带到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方向。另有几个孩子也被一起带了过来，看来都是有内功根基的。
所有人都完成了内功检查之后，总共有二十几个孩子被带到了陆渐所在的地方。
一个同样白发的黑衣人在这里。
“你们的身上有内功”黑衣老人说道，“现在教你们一个口诀，两个时辰之内把内功散了，我会一一检查，散功失败的，就去死吧。”
说完这句话，黑衣老人将一页纸摊在地上，同时将功法念了一遍。
散功方法很简单，只要学过内功的人都能做到。
二十几个少年开始盘坐在地上按照要求散功。
陆渐经历了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也只能开始按照要求散功。
毕竟，自己只修炼了《斩龙》第一卷，正面反抗的话，以牧教官的实力为标准，十个自己恐怕也打不过这里的一个黑衣人。
命是最重要的，只有活下去，能有逃出这里报仇的可能。
散功的方法虽然简单，过程却比想象中更为痛苦。
八年来积蓄的内力从丹田中被一点一点抽出，窍穴会按照《斩龙》功法下意识的闭合。陆渐需要强行打开窍穴将内力发散出去。
经历了整整两个时辰，陆渐才从散功中恢复过来。睁开眼时，老人已经开始逐一检查内力了。
散功的滋味很难受。就像是将刚吃了的饱饭一口气呕了出去，丹田因为内力的空虚而不断地抽搐。
陆渐是最晚醒过来的，所以也是最晚被检查的，老人将内力探进陆渐的体内，果然没有发现一丝残存的内力。
“走吧。”黑衣人带着这二十几名孩子离开。
陆渐心里开始有点恐惧。
即使面临豹子的时候，他陷入生死绝地，也从未如此胆怯，因为他有弓箭，有匕首，有《斩龙》，他敢于与之一战。
但现在，他失去了内功，弱小的如同一只蝼蚁，只需要随便一个人来揉捏一下，就会带着家仇粉身碎骨。
胸前写着“姜三”二字的木牌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境遇，陆渐很沮丧。
今天并没有返回前几天大家待过的大屋子。
所有人被带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内。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座监牢。
宽阔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间更为宽阔的牢房，粗长的一根根铁杆组成了走廊和牢房的分界线。光线从牢房的小窗射进来，照亮整个监牢。虽然牢房里铺满了茅草，但走廊的地面上仍能看到石砖的缝隙里渗着深红色的泥土。
可能是因为城堡的形状，走廊并不笔直，稍带一些弧形。
每件牢房的空间很大，陆渐进去的时候，前面的几座牢房已经住进了孩子。
按照数量来看，每间牢房里住了七个孩子，应该同一个汉字的就住在同一个牢房里。
莲七走在陆渐的前面，她被领进了其中一间牢房。陆渐则住在她的对面。
陆渐进来的时候，牢房里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有一个人在陆渐身后，和陆渐一起走进了牢房。
陆渐坐在了靠近门口的角落。牢房里的孩子有的面怀恐惧，但更多的已经带有了麻木的神色。
陆渐仔细地看了一下。
牢房里一共两个女孩子，五个男孩子。和陆渐一起散功的是个男孩子。
没人有兴趣组织一场自我介绍活动。
大家的胸前都别着木牌，木牌是用环形针穿在衣服上。有的人衣服太破，就别在裤子上。
鲜红色的汉字就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两个女孩子分别是姜二和姜六，唯一的区别是姜二身材高挑，而姜六很矮。
姜一是一个有点胖的男孩儿，他脸上挂着泪痕，好像刚哭过。
姜三是陆渐。
姜四是个黑瘦的男孩儿，他和陆渐一起去散了功。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或麻木，他会直视看向他的人，脸上的表情只有轻蔑和狂妄。
这在现在的死人寨中极其罕见。
姜五和姜四正相反，是个长得很白的男孩，皮肤细腻，看上去像是富家少爷一般。从破烂的衣服也可以看出并不是贫穷人家的孩子。
姜七是一个和陆渐一样矮小的男孩，最有特点的是他是秃顶，甚至还能看到戒疤。竟是个小和尚。
七个人坐在同一间牢房中，一言不发。
忽然，开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走进了这座监牢。
牧教官的声音在监牢内久久回荡：
“孩儿们，开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