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仿佛将谢君玉从遥远的远方拉了回来。他有一瞬间恍惚，但很快回过神来，看向谢含玉的目光急切又担忧。“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谢含玉有些狐疑，总觉得他刚才的神色不对，但眼下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来，仿佛他就是因为太激动太开心但因为这东西太贵重导致的担忧之态。
谢君玉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能遮掩的严严实实。她也没有追问，谁还没有一点秘密了？
这般想着，便将今天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包括孟星阑与张元昭提起的袁相遇刺之事，只隐去了自己手臂受伤的事。
谢君玉神色微变，却并没说什么，只温声道：“时辰不早，明日还有大朝会，需得打起精神来。不过你兄长我官微人轻，你只需去应个卯，乖乖的别惹事儿。”
谢含玉虽然觉得他状态不对，很是担心，但兄长下了逐客令，她也没办法，应了声，叮嘱他早点休息，看画别看太久，就散着步消着食回了自己房间。
谢含玉刚走，谢君玉就迫不及待的穿了衣服要下床。
福顺忙上前相扶：“少爷，您当心。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我，您这身上还有伤，万一伤口裂了，恢复起来就更难……”
他絮絮说着，谢君玉却是一声回应也没有。他举着画轴，踉跄着扑到书案边，将画卷小心铺陈于上。
他趴在画卷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近乎贪婪的抚摸着颜色已不如从前鲜亮的洛神赋。
“福顺，掌灯。”
他哑声吩咐一句，又怕那烛火不当心打翻，忙又急急道：“离远一点，别过来！”
“少爷？”福顺惊讶至极，如何失态的主子他几乎没有见过，不免担心起来：“这画儿……可是哪里不对么？”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直起身来，揉一揉疲惫的眼角：“这画，也对，也不对。”
福顺：“……少爷这话，奴才听不懂。”
“这洛神赋，原就是我家珍藏的珍宝。”谢君玉将画卷慢慢收起来，眸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沉冰冷起来，那眸底的恨意如潮水，在昏暗的烛火下却几乎要化作实质冲将出来。
“打小起，父亲就爱将我与妹妹抱在他膝头，将这画拿给我们看，告诉我们祖宗们为了得到这幅画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自小看着这幅画，这画里任何细节，我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你看这点墨——”
他指着画上那一点看来颇为突兀的墨点，“原本是没有的。那时候妹妹还小，又对字画不感兴趣，趁着我跟父亲不注意，拿了笔就往画上涂，幸而父亲发现的快，夺了她的笔，但还是不小心留了这点墨在上头……”
这幅画，绝对就是他们谢家当初珍藏的那一幅。
福顺不明所以：“既是当初那一幅，如今重又回到少爷手中，您更该高兴才是，怎么还这般忧心忡忡？”
“我家因何灭门你是知道的。”谢君玉沉沉开口：“这丢失的画，如今经由凉王世子的手回到我手中——孟星阑，是否已经知道了，因此让妹妹拿了这画回来试探我？”
福顺打了个寒颤，但他很快宽慰道：“少爷您想多了吧。倘若那鬼见愁一样的凉王世子当真知道，依他肆无忌惮的性子，何需试探？只怕早就命人上门来锁人了。”
“这就是不对之处了。”谢君玉慢慢坐下来，脑子转的飞快，口中却是不紧不慢：“他既已知道，为何没有来锁人，反而让妹妹拿了这画回来，这是试探，还是警告？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
相较于谢君玉的一夜未眠，谢含玉睡得极好。她精神饱满的起床准备，拉起袖子查看伤处，果然如她所料，洁白光滑的皮肤上头连点乌青都没留下。
她五指一张一合，昨天被砸到的伤处连一点痛感都没有了。像上次被刺客刺伤的脖子一样，别说疤痕，睡一觉的功夫，脖子就光滑如出了。
不由得满意的笑了笑。
她的身体素质从小就很好，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而且恢复能力也颠覆她的认知。别人受点皮外伤，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见痊愈，她只要睡一觉起来，伤处连点痕迹都不留的消失了。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老天爷必然还给她开了其他金手指，结果这么多年试验下来，就只有恢复能力堪称奇迹这一项了。
要知道这是个缺医少药的地界儿，寻常一个感冒都可能要人命的，更别提受伤感染这种可怕的事情。有了超强恢复力这个金手指，她不可劲儿造都对不起自己的金手指。就是有点可惜，谢君玉没有这个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只是跌个马，却养了这么久都还不能下床了。
收拾妥当后，她先去了谢君玉的房间，他昨晚的模样让她还是觉得不安，想要看看他再走。但福顺说他晚上睡得晚，这时候还睡着，谢含玉就没有打扰他，只说让他好好休息，她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不必等她一起用饭。
又叮嘱福顺好好照顾谢君玉，福顺忙忙应了，她这才匆匆忙忙敢去上朝。
这是谢含玉第二次参加大朝会，反正谢君玉只是个小官，朝堂上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她也只需要站在那里，听听文官们犹如菜市场妇人一样的扯皮声，武官们粗声大气的叫骂声，偶尔还会撸起袖子打起来。谢君玉的官职让她只能排在最末，连高坐龙椅上头的皇帝的脸都看不清楚。
自然，那些朝堂争斗、波云诡谲连她衣角都沾不到。
这次她也准备使出她前世在课堂上练就了数年的瞌睡神功，于闹哄哄的菜市场上……不对，是朝堂上补个眠。
神仙打架，不会连累到她这个凡人的。
她就这么笃定的打起了瞌睡来。
然而事不遂人愿，她这边刚刚进入状态，就感觉菜市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远处还有“嘘嘘”提醒声。她心下一凛，瞬间清醒过来——糟糕，老师提问了？抽查了？提的什么问题？第几页第几题？咦我的书呢？
哦不对，我特么现在在上朝，开着朝会呢哪来的书？
还是寇光喜够意思，刚才发出尿急一样的“嘘嘘”声提醒了她，见她醒过神来，飞快的小声说道：“刚才陛下宣布，接待南燕使者团的事交由五殿下来办。五殿下点名要你从旁协助。陛下唤你出列呢。”
啥？谢含玉一脸懵B，硬着头皮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