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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花长栖

秋雨簌簌,西荣的初秋已经有了几分寒意。今夜的秋风也有些猛烈,御花园石阶路面上已经零落一片,雨水无情地敲打着一地落红看着凄凄更甚。

大风忽起,吹开窗门,秦自铭兀的惊醒,冷汗濯濯。

“王上!绾妃娘娘......殁了......”

宫人战战兢兢的通禀声彻底惊醒了秦自铭,秦自铭神色倏然滞住,随即汹涌而来的悲痛蔓延全身。

秦自铭不顾宫人的阻拦,衣着单薄快步走向冷宫,雨水冰冷也全然不顾。他不相信林栖死了,怎么会......

推开宫门,秦自铭远远看见安安静静一身素白衣衫躺在床榻上的林栖,床幔随风拂动,她的面容也时而真切时而模糊不清。秦自铭颤颤巍巍走上前坐在她身边,林栖还是那么美,可此刻脸上毫无血色,也没了笑容。秦自铭凄然一笑,笑容?她平日里对着自己也没个好脸色,只有对着小五的时候才会笑,还有他......

秦自铭脸色阴沉下来,小五没了,林栖生命里的最后一根支柱也随即崩塌,难道......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曲如泠在案前借着烛火看书,隐隐有风透进来惹得烛火轻晃,她用针将灯芯挑了挑,殿内便又亮堂了些许。

“娘娘!”璧文匆匆忙忙进来上前。

“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慌张?”

“冷宫里那位......殁了。”

曲如泠挑灯的手一滞,灯油顺着针滴在了书页上绽开,瞬间凝固。曲如泠心中百般滋味,她该开心才对,自己因为林栖忍受了这么多年,她死了自己心中该彻底解脱才对,可此时,她却有些害怕。

林栖入冷宫多年,却从未想不开,只因她身边还有秦溯汐陪伴,可秦溯汐死后,她开始终日恍惚,终是走了这一步。这么想来,是自己害死了她。她虽恨林栖入骨却终究还是让自己的手上染满了血,为了泱儿......

数日后,秦自铭以皇贵妃的礼遇厚葬了林栖,葬于玄陵。

曲如泠听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几乎晕厥过去,在西荣人人都知道玄陵是历代西荣王和王后崩逝后合葬的陵墓,林栖生前不过是一个妃嫔,死后也是皇贵妃,放在民间也不过是妾室而已,她何德何能可以葬在玄陵?秦自铭这样做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嘲笑自己?还是昭告天下他心里笃定了林栖在他心中的位分比自己更甚?

没想到就算是林栖死了,自己却还是要活在她的阴影下。

“林栖,你就算是死也让我不得安生吗?”曲如泠看着远处的乌云密布,隐隐有闪电发作,唇边扬起一丝冷笑,“可那又如何?活着的人才有改变的希望,死了的人不过一抔黄土。你也终于如愿,可以和你那短命的女儿和你那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丈夫在一起了。”曲如泠的笑逐渐变得狰狞,笑着笑着竟落了泪。

这场杀戮之下,究竟谁胜谁负,又是谁才是得到了真正的救赎和解脱呢......

北陇朝堂上最近也是暗潮涌动,曲如沫以边疆失助之由将郑钰宣麾下的孟里调去了延边的浴岭关。郑钰宣如今早已不是摄政王,对这种事情也是无法反驳。

这一日,郑钰宣送孟里出城,孟里朝郑钰宣拜了几拜。他追随郑钰宣多年,两人也是互相扶持才在这水深火热的北陇朝堂上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曲太后明摆了是要断郑钰宣的左膀右臂,孟里只担心郑钰宣今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孟里你只管安心去浴岭,北陇的事你大可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应付。”郑钰宣为孟里正了正盔甲,示以安慰。

孟里笑道:“属下从不担心王爷会应付不来这些琐事。只是如今属下不在王爷身边帮衬,王爷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才好。”

“你放心,我有打算。”

郑钰宣目送着孟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离开,眸中的光也逐渐黯淡下去。曲如沫遣了孟里这只是第一步,后面一定还会有所动作。看来自己也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于寒,找到他了吗?”郑钰宣低声问身侧的于寒。

“顺着五公主留下的线索,已经找到了,在西荣与北陇交界的小村镇里。”

“要你带回来的人醒了吗?”

“还没有,大夫说估计明日才会醒。”

郑钰宣点头:“很好。今晚我们便去那村子会会他。”

入夜,郑钰宣和于寒秘密来到不知名的小山村,在一间简易朴素的竹屋前停住了脚步,这处并不在村镇人声鼎沸的地方,而是靠近山脚,颇有几分隐居的味道。竹屋虽简但四周的布置雅致韵味非常,看得出主人的讲究和心细独到。

于寒上前扣了扣竹门,没过多久便见一身着青灰衣衫的男子从屋内出来,那人抬头瞧了眼二人的打扮,眼中多了分警惕,沉声问:“二位有事吗?”

“久仰曹胤副将大名,不知姚将军可在?我们今日是特意来拜访的。”郑钰宣伸手揖礼,余光见曹胤的手暗自落在了腰间的匕首处,于寒也敏锐地捕捉到曹胤的敌意,手也抓紧了腰上的佩剑。

郑钰宣搭上于寒的手臂,向他摇了摇头,于寒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

“二位怕是认错人了,我一介平民哪里认得什么将军副将。”曹胤眼神松了松,笑了出来,手却仍未离开过腰间。

郑钰宣也十分有耐心,心中也理解他的提防,继续道:“西荣的曹副将当年一人气挽山河,骑领三军的气势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在下北陇郑钰宣,受人之托有姚将军一直想要见的人。”

曹胤愣了半晌,随即轻笑道:“我家先生已经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了,二位还是请回吧。”

“我如何信你?”曹胤身子一僵,回头看去。郑钰宣也闻声看向屋门口,只见来人身着白衣,气质儒雅飘逸似谪仙一般,循步神光间却尽显威严,按理说他已是三十多岁,却还似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模样。若非看见他的眼神,郑钰宣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当年是西荣统领军卫号令三军的大将军。

“先生您......”曹胤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那人慰以一笑,又一次问郑钰宣:“公子方才所说之言,我如何信得过?”

郑钰宣笑得礼貌规矩,自己既是有求而来,必然是不能失礼。

“泠泉深尽赋清歌,鹊别山间叹路遥。未做此间离思量,但做来年花长栖。”诗句从郑钰宣口中字句清晰而出,姚子量的脸色也逐渐由惊诧变得惊喜,可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宫里传出的消息明明她已经......”

郑钰宣打断他道:“宫里传出的消息确实如此,可孰真孰假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郑某不才,这件事是晚辈策划。”说着他神色稍顿,眼中闪过一瞬惋惜,继续道:“至于晚辈是如何找到您的,全因五公主一人之力。”

听到这里,姚子量眸中痛惜之色难掩,闭上了眼睛,手紧握成拳,连呼吸都在颤抖。总有一天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一点一点的讨要回来。

秦自铭,我们来日方长。

林栖感觉自己周身全是黑暗,自己奋力想睁开双眼,奈何却是徒劳。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翻涌浮现,记忆的碎片凌乱难理,好的、坏的都杂乱成团,挥之不去。

“娘娘只要喝下这杯茶水,便可去过想要的生活了......”

“娘娘可以不信奴婢,但不能不相信五公主......”

“这是五公主生前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您......”

“请您不要辜负了公主的心意,公主在九泉之下会难以安宁......”

......

林栖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周边的一切都很陌生。可这环境看起来像是一大户人家。

那日冷宫里突然出现的一张新的面孔,她对自己说了很多话,提到最多的便是她的女儿。想到她,林栖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自从小五突然病逝后,她便没有一日不想追随她离去,可秦自铭每日派好多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唯恐自己想不开,这些日子里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好像总能感觉到小五还在自己身边。

那宫人端给自己那杯茶的时候,自己也有过怀疑,想着是不是有人要害自己,不过那又如何?大不了结果就是一死,这样倒是如了自己的心愿,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还活着,她想要的生活,是指的什么?这世上难道还有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吗?

林栖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微光,快要天亮了,也不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光景。

“汐儿......娘真的好想你......”林栖轻声低喃,一次又一次,似是要将她的名字刻在心里。

在冷宫的这三年里,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秦自铭下令谁都不能探望,虽是软禁但也乐得清闲,没有人有机会借机为难她们,她们的生活饮食也都还不算差,再加上二皇子秦熠总会差人暗地里送些东西,她们的日子很好过。可有一天,秦溯汐突然开始自己动手做起了针线活儿,自己心里疑惑便多问了几句,她只是说想托人带去宫外赚些银两,同时也算自己打发时间了。

当时她没有多想,可现在转念一想,却是大彻大悟了一番,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秦溯汐便开始计划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