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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同一片天

第二十四章

房间里,其他三人显然是早先就认识,聊得欢畅,王顾源插不上话,想起来家里的程玲和孩子,心里有些荡漾,思索了片刻,他走向正在聊天的几人,掏出烟,一人发了一根,几人接过烟去,点着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放送。

王顾源见几人都挺和气,就说:“几位大哥哪儿来,我是樊县王庄哩!”

几人吸着烟,其中一个腿翘着坐在竹排子上的人说:“咱也算是老乡哩,俺三都是边儿上瑜县葛家营哩!”

“嗷瑜县哩,那好!咱近着哩!大哥咋会年前了还出来哩?”

“那不是村里有人回来过年,知会了一声,说是有个水泥厂要人,我们在屋也没啥生计,不如出来!兄弟你咋回事哩!”

“嗷,这样,我也是没啥生计,我大哥在这里好些年,本来想投奔他,就是没啥联系方式,这后来咱看见领头哩,就也过来了。”

几人这样聊着,渐渐熟络起来,临了,王顾源问几人:“大哥有笔没,咱想给屋里写个信,报个平安。”

几人翻找了一阵,拿了个铅笔给王顾源说,一人说:“是哩,咱出来真远,屋里担心着哩,何况这还快过年了,要给屋里有个信儿。”

王顾源接过笔,撕了一块烟盒,想了一下,在上面写着:“小女儿,我到杭州了,我很好,在石狮水泥厂哩,有吃有喝。你在屋看好娃儿跟爹,有啥事给我写信,王顾源。”

第二天一早,领班就带着几人去了水泥厂里,说:“咱来这里就是装卸水泥,要求不高,有劲儿就行,一包两分钱,按件取酬,多劳多得,一人一天负责八个车皮,装完了可以早点休息。活不难,但要注意安全。”

领班的人说完,带着几人分配了区域,弄完就离开了。王顾源被分配在了最边儿上的八个位置,离仓库距离最远,但他也没说什么。

他长得结实莽壮,一袋水泥一百斤左右,别人一次能背两袋,王顾源一次能背三袋,路远点,也比别人早不少干完。

一辆卡车承重十二吨,八辆卡车装完差不多要一千包水泥。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不是个容易做的事情,身子骨不行的兴许一半都装不了。

这时候,那些自己做完了还想干的就会去找这些干不完的人,还是两分钱一袋,干多少给多少。王顾源干的快,一天通常能有装个十车,算下来每天也有二三十块钱。

就是这份工实在不是人做的,起先的几天,王顾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每天一早眼皮也沉的不行。

但一想到家里还有老小妻子,王顾源就咬着牙去干,整个新年就大年三十和初一休息了两天。

正月十五过完,程玲来信了,信上写着:“你平安就好,屋里也好,你不用操心,花儿,莹莹和穹穹都好,小莲在家帮着我,咱爹也好。”

信纸上有些涂改的痕迹,程玲虽然没写那些让人忧虑的事情,但王顾源心里也明白她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心中五味杂陈。

夜难眠,呼啸风寒。

人依旧,难得故园。

樊县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晚了一些,整日里灰蒙蒙的天儿,刮着凛冽的西北风,只要在荒凉地里站上片刻,便能被吹得全身没了热气儿。

索性农村里腊月和正月基本没有下地的农活,只是可怜了那些整日里放羊的老头和穿开裆裤的小孩儿了。

程玲家里本来也是有些羊的,之前为了给穹穹看病全都给买了折钱,如今,家里真的全无了东西,吃喝用度全靠着娘家人的一点接济。

但程玲并不后悔拿了钱去救自己的孩子,尽管他才半岁。倘若她由着孩子自生自灭,那才是天大的后悔。

程玲年轻时被吓落下的毛病存了根,受了刺激还是会时不时的发作一下,本来程玲的羊癫疯已经很少发作了,但是上次坟地里被惊了一会后右边的有些严重。

王顾源在目睹程玲一次发作之后也是吓得不行,当季带程玲去了医院,但这种病在当时没得治,癫痫,只能控制,无法医治。

王顾源有些不甘,找了不少医院,最后在一家市级医院里弄来了封闭针,每个月给程玲进行肌肉注射,这算是慢慢有了点抑制。

如今,王顾源不得不出门去了,家里实在没了生计,小店已经遍地都湿了,无论如何开不起来了。

程玲这病旺庄里没几人知道,王顾源走后她有时候自己拿出针管来打,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没顾得上,她的心全在孩子那里。

穹穹的病上次虽然花了大钱,但是没看出个名堂来,他该发烧还是发烧,该不长个还是不长个,一天里哭闹的时候要占了大多数,谁都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但伺候过的人都没了耐性。

农村里,琐事成群,个人身上都有着择不完的鸡毛,期初大家还帮衬着程玲,有粮借粮,有钱借钱。可谁也都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岂非是这孩子动了手术好了,或者...

谁也没把话挑明了,村里几位有名望的姑娘(地区对女性的尊称,加上姓氏,比如:王姑娘。通常是称呼有名望的年长女性,和通常意义有所区别。)往日里和程玲也多有交集,对这个直爽正直的女子颇有好感。

可以说,她们自己经历许多苦难,所以甚至其中的折磨与身为的女性的悲哀。如今当一切都化为陈年旧事,但记忆却历久弥新。对于她们而言,要在苦难哩挣扎着活着,又因为苦难而变得愈发坚韧,如同野地里的构树,任凭山穷水尽,只要双脚依然紧挨着土地,就依然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这些姑娘目睹了程玲嫁过来之后所遭遇的一切,同情她她了一个孩子一样的男人如同同情她们自己,悲悯她生养了一堆折磨着又给予她所有希望的儿女如同悲她们自己。

这是那个时代所有女性的苦难与悲情,但也是那个时代所有挣扎着生活下来的女性的荣光。

但她们终究是最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