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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惹是生非

云中郡衙。

过去几天里,张直都忙得脚不着地,饭都顾不上吃。

郡衙话事人受伤不能视政,担子就落在了区区六百石的主簿张直肩上。

又是整理有功将士武勋,又要统计阵亡士卒名单,更别提郡衙原本就要处理的公务了。

合上手中竹简,张直疲惫的捏了捏眼角,灌口苦茶,正要继续办公时,郡衙捕头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忍住心中不快,张直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乱?”

“大人,南城门外发生一起械斗!”

张直邪火陡然冲上头顶:“什么事都要问我,要尔等何用?!”

“没出人命就收押罚金!出人命就移交县衙论罪,何至于上报于我?”

发泄一番,见捕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直长叹一口气,揉着太阳穴:“可是有背景深厚之人牵连其中?”

“正是···”捕头如蒙大赦。

“说说吧,都是什么人,敢在这关头聚众生事?”

刚遭遇一场大战,还有人不消停!

捕头抬头看了看张直脸色,小心道:“一方是赵家裕钱家二少爷,死残十几人···”

“哼!又是这纨绔子,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张直怒斥着,眼神冷冽的瞪向捕头:“就因为是钱家二少,你就不敢拿人?”

捕头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属下岂敢,双方都被小人逮捕,如今正在郡牢审讯。”

听到这里,张直隐隐也有了猜测。

敢对钱家动手甚至闹出杀人,最后还逼得衙役将双方一同拘捕···

“另一伙人,又是何背景?”

捕头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声音低不可闻:“领头之人自称是前时战中有功之士,其余人···其余人俱是栾将军亲卫!”

“哦···”

回味过来,张直惊而站起,眼睛睁得老大:“你再说一遍?”

“大人!属下亲自审问,确实如此,是栾将军亲卫无误!”

张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嘴巴都能塞进去一颗鸭蛋!

将军栾布,治军杀伐果断,待人却是极为温和,颇得一番黄老道德之士的韵味。

他张扬跋扈?

还不如说当今圣上宽宏大量①呢!

这样一个人,纵容亲卫与人械斗,甚至害人性命,怎么可能?

“备车,吾要拜会栾老将军!”

·

看着手中拜帖,栾布心中孤疑起来。

自己一个燕国相,与这上郡官场毫无瓜葛,和那主簿张直更是素无往来,他来拜会自己是个什么章程?

想不出所以然,栾布只好坐等其亲自道明。

让长子到门口代为迎客——区区主簿,还没到让他屈身降贵亲迎的档次。

汉时,虽被戏称礼乐崩坏,周礼却依然发挥着巨大的历史惯性。

在传统礼法中,身份地位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若是地位高的人过于屈尊,那就是不尊重地位低的人——人家受不起,你还硬客气,那不是让别人难看吗?

张直见一长者出门迎接,赶忙上前拱手道:“唐突造访,还请老先生莫要怪罪。”

栾布今天八十一,长子也有六十好几了···

一番客套之后,张直跟着走进府内。

至客堂,张直冲栾布复又告罪一番,主宾分而落座。

见张直脸上古井无波,自顾自喝着茶,栾布只好开口。

“张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老夫受宠若惊啊~”

语气中的不满毫不掩饰,搞得张直手中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张直略一措辞,道:“晚辈今日突而拜访,实则是读书遇到不解之处,欲请老先生解惑。”

这也是封建社会官场的潜规则了。

对某人有意见或者看法,只要两人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会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对方:大佬,你这事儿干的可不太厚道啊!

栾布沉浸宦海凡五十余年,最早都能追溯到高帝时期。

对个中深意自是门儿清,也是知道了张直的来意。

客套一笑,问道:“老夫虽一介武夫,对道德文章也算是略通一二,蒙张主簿不弃,愿述些许拙见以作君闻。”

见栾布语气软了下来,张直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能听的进去话,想来是不知情了。

便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问道:“晚辈日前,研读《尚书》洪范篇,见先贤著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晚辈百思不得其解,闻同僚言,老大人于《尚书》研读颇深,特来请教···”

说着,张直眼神不忘查探着栾布的脸色。

栾布听着,眉头剧烈颤动!

实在是这句话,堪称是对人臣最严厉的苛责了!

就差没指着栾布鼻子说:老东西嚣张跋扈!作威作福!目无君父!!!

见栾布脸上阴云密布,看向自己的眼光满是不善,张直心虚的低下头,看向茶碗的眼睛,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物。

栾布心中深感羞辱,就快要拍案而起,喊上一句:“竖子安敢欺我至斯!”时,张直起身,言道:“许是老先生家学有规,不得外传,晚辈就不叨扰了。”

又装作不经意般嘀咕了一声:“辰时出门,内子言家中刁奴作祟,要吾管教一二···”

然后仿佛回过神来,对栾布郑重一拜:“晚辈家中还有些私事,就先告辞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独留栾布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一番操作,饶是栾布也看花了眼。

自己此番借道云中,也没带家臣下人啊···

陡然间,一丝猜测涌上心头!

招来管家,急声道:“你现在去校场问问,老夫的亲卫可曾回营?”

唯一带在身边的只有亲信护卫!

除去死在云中守卫战中的几十人,剩下的都派去护送那小子了。

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他们···

“也不对啊!那帮武夫俱是战兵,又能惹出什么事呢?”

虽说汉承秦法,然后在民法做出了很多人性化处理,相对温和了许多,但军法那可是一点不打折扣!

该族诛的绝对不腰斩!该点天灯的绝对不砍头!

没等半盏茶的功夫,管家回来,汇报道:“老爷,营内将士说···说老爷的亲卫在外面杀了人···”

咔!

栾布手中茶碗跌碎在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