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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经叛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威的生活波澜不惊,这期间,他慢慢熟悉了陈家,他是家里的独子,上有一个姐姐,此时已嫁入南方的一个望族。陈家家业庞大,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府邸,在城郊还有千顷良田,这些都是祖上凭热血和军功从沙场换回来的。

陈家在京城颇有名望,陈英已经上了年纪,自己的爵位和家业早晚要传给自己的儿子,然儿子如此不争气,做父亲的怎能不心急。陈威了解到这一切之后,对老父亲的教子之道在心里表示理解和同情,却绝不苟同。

经过一番有意无意的打探之后,他终于确认,自己来到了明朝,此时正值景泰三年。

陈威在心里盘算着,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熟读过明史的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盛世王朝,亦非诸侯四起的乱世,经历土木堡之变的大明,政局大变,虽然北京保卫战守护了山河,但是大明不可避免地走向下坡路。

正统帝朱祁钰是一位有为之君,胸怀社稷与天下,然而由于他与哥哥朱祁镇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及对皇位的执念,这一时期的不少举措令天下人所不齿,尤其是在对待太上皇和择储一事上。

确切地说来,景泰朝的天下,既有中兴的曙光,同时也充满了荒唐与权谋。景泰三年,为什么来到了景泰朝?陈威无可奈何。此时景泰帝已稳坐龙椅,新朝巩固,哪有陈威施展拳脚的空间?难道要等到下一个复辟之时?

倘若时针往前走三年,或许自己还能有机会参与北京保卫战,同于谦并肩战斗,亦或及时赶赴土木堡,解救明英宗朱祁镇于囹圄,诛杀奸宦王振于御前。这些决定大明国运的事件,陈威是无法参与了。他知道,在这样的朝代,如果无法跻身于朝堂之上,以一介布衣行走天下,则与草芥无异。

主宰不了别人,则将为人所主宰。

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然而转念一想,如今身在富贵人家,何必再为这些凡夫俗子的烦恼伤神,对于死过一次的人而言,活着已是造化,而且还活在钟鸣鼎食之家,眼下,建功立业云云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浮云,只要不再当卧底,干啥都行。

前世被安插到国际贩毒组织中当眼线,整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终日神经高度紧绷,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最后被出卖献身成仁。陈威希望那样的日子可千万不要再找上门来才是。

不过眼下他还不能过多地思考这些国运与个人前途的事情,他首先要做的,是巩固自己在陈家的地位。

从陈七的口中,他得知陈威在之前也并非一直是个怂货,在与红玉相识之前,曾做过一件疯狂的事,那是他在别人的撮掇之下告发了一位来自江南的盐商,此人涉嫌贿赂官府,此事在当时引起不小波澜,他因此得罪了很多盐商,陈英费了不小功夫才摆平。

进陈家大门之后,陈英始终避免与儿子相见,或许是觉得亏欠了儿子太多,心中愧疚,又或许是觉得陈家的脸面早已被这个不孝之子丢完,朽木不可琢也,彻底放弃治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见这个废物儿子一面,要不是拗于夫人的脸面,那日他真恨不得把陈威扔回湖里去,让他死个透。

母亲对他则更加疼爱有加,不想再让儿子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她给儿子单独安排了一个院落,养尊处优的她甚至自己下厨为儿子做莲子羹,尽管每一次陈威都吃得十分痛苦,却还要装作美味佳肴入口一般。

除了陈七和小云外,陈夫人还给陈威额外配了七个男仆和丫鬟。他宁愿看着儿子成为一个废物,宁愿让儿子醉生梦死,也不愿看到儿子再死一次。因此,她决定从此以后不再迁就老爷,老爷休得再把陈威从她身边夺走虐待。

除了每天必须要见母亲并喝一碗味道一言难尽的莲子羹外,陈威便整日与几个家丁仆人为伴。园里的水池边时常有人走动巡逻,大概是担心陈威再次落水的缘故。

陈七自小伴陈威长大,长了一副欠揍的模样。

每天清晨,小云都会伺候陈威更衣,小云与陈威想象中的那种刻板女仆不同,她刚满十六岁,双眼水灵有光,脸上有个小酒窝,无论是生气,还是微笑,看上去都十分可爱。

只不过,在陈威溺水之前,小云的这张脸几乎没有笑过,更不敢生气,在小云的潜意识中,连生气和欢笑也是主人们的特权,她这样的奴仆无权享有。

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陈威渐渐明白,造成小云古板木讷的,正是从前的陈威,别看这位瘦弱不堪的少爷在老爷和外人面前胆小怯懦,在仆人面前却是另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对小云和陈七没少殴打辱骂。

她生在陈府,长在陈府,自知此生头顶只有陈家的这一片天空,唯一的指望,便是不要有一天被陈家扫地出门,除此之外再无非分之想。

不过,陈威以新的姿态回来之后,小云终于学会了微笑。

那天,陈威闲来无事,逼着陈七陪自己下棋消遣,这时,一只花猫踩翻了棋盘,陈威心中烦躁,抄起棍子就去追。

不过这只猫显然有意戏弄一番陈威,东躲西藏,就在陈威的眼皮子底下蹦来跳去,不一会儿陈威和陈七主仆二人便累得气喘如牛,陈威直恨自己怎么顶了这么一副病弱的身躯。

猫儿跳上围墙,冲着陈威龇牙咧嘴,陈威无奈,然心中气不过,也冲着花猫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这一幕刚好被进门的小云看到,小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威循声望去,似乎看到一缕阳光正投射在小云的脸上,这个形象与平日里古板的小云判若两人。小云看到少爷正盯着自己看,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把手里的银壶放到石桌上,蹑手蹑脚地走到陈威面前,两滴眼泪滴落下来,她害怕得哭起来:“对不起,少爷……对不起!”

一旁的陈七正眯着小眼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准备看她笑话。

陈威却柔声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呀,快别哭了!”

陈七和小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陈七不敢相信自己的少爷竟会对一个婢女说出这么温柔的话,小云听了陈威的话,哭得更凶了。

陈威无可奈何,他越是安慰,小云哭得越是伤心,怎么在这些人眼里笑一笑都成罪过了。他意识到无威不足以服人,便呵斥道:“不许哭了!”

小云当即停止了哭声。

陈威恢复了语气,说道:“以后在本少爷这里,只许笑,不许哭,听见没有?”

小云又哭道:“少爷,您饶过小云吧,小云以后再也不敢笑了,小云做错了什么,少爷尽管打骂就是了,可千万别赶走小云啊?”

陈威莫名其妙道:“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

陈七提醒道:“可是少爷,您一贯见不得人笑啊!”说完这话,他又眯了小云一眼,似乎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很满意。

陈威一脚把陈七踹翻在地,嘴里呵斥道:“狗东西,这也要你管?本少爷现在就是见不得人哭,怎么了?”

陈七虽然啃了一嘴的土,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才是我的少爷嘛,天下哪有不打人的少爷!”

小云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夫人会责罚小云的。”

陈威说道:“你是我的丫鬟,你直接对我负责就行,我母亲以后管不到你了。”

小云颔首道:“是,一切听少爷的,不过什么叫做‘负责’呀?”

陈威不想过多解释,他知道跟这个时代的人少不了各种代沟,便说道:“本少爷让你笑你就笑,别问那么多没用的问题。你以后哭一次我就揍陈七一顿,让你们一起哭。”

陈七欲哭无泪,默默地苦笑道:“我做错了什么?”

“对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对母亲说,如果有人乱说话,本少爷就把陈七扫地出门。”陈威丢下了一句话。

陈七心里一万匹羊驼奔过。

陈威转向小云道:“现在,给本少爷笑一个!”

小云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过了些时日,夫人把小云叫过来,询问陈威的情况。

小云尽量为少爷说好话,不过有些事她不敢隐瞒,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那日从湖边回来之后,一直怪怪的,平时倒还正常,主要就是每天早上和晚上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跑完后还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直到全身是汗,然后就躺在草地上,小云担心少爷在摧残自己。不敢隐瞒,特来告知夫人。”

夫人瞪大了双眼:“他这是在干什么?”

小云支支吾吾道:“少爷说那叫‘锻炼身体’。”

“什么叫锻炼身体?”

“这……这……小云不知。”

夫人忧心忡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云的说法更加证实了陈威脑子进水的猜测,夫人悲伤不已:“我可怜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随后到后堂跪到菩萨像前,手捻念珠,不断地祈祷。

陈威确实每天都在跑步锻炼,因为他对这个身躯实在不满意,虽然陈威长相英俊,可是却瘦弱不堪,一副病体娇躯,如何立足于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