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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雾迭山渡鸦篇(七)

阿眠和明仪在后院转了一圈,最后找到平日里浣洗衣物的老妇人买了两身衣裳。

一身是藏青色的短打,一身是浅碧色的束腰广袖裙。

明仪很是不满:“小师妹,为何咱俩掏的银子一样多,衣裳的质地却相差如此之远?”

说实话,明仪长相也算俊美,平日里穿的绫罗绸缎总能将他衬出几分矜贵来。

如今他穿上这身衣裳,就像是一个突然落难的公子哥儿,只需挽了裤管就可以下地种田去了。

阿眠憋着笑替明仪压了压领口,在他胳膊上摸了一把:“你这身可是人家给儿子做的新衣裳,一次都没上过身,你还好意思嫌弃?”

明仪“啧”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身装扮,然后领着阿眠绕去了前面。

一楼的那群姑娘悠悠转醒,已经将地上散落的乐器收拾妥当。

七弦琴就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姑娘们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完更换琴弦的事情,又讨论着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若雨扶着楼梯上了二楼,正抹着眼泪在红英跟前哭诉:“红英姐,我真是太没用了,方才那样的场面竟晕了过去,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那四皇子又找姐姐的麻烦了?”

红英就站在她旁边,看她哭的厉害了就心不在焉的安慰上几句,眼中却不见半分怜意。

吾玉就坐在她们身后的屋子里自顾自的喝茶,偶尔还能看到若雨朝自己抛来楚楚可怜的目光,心中虽觉得这女子轻浮,但是仍对若雨报之以微笑。

每当吾玉笑时,若雨的脸蛋就浮上一层浅红,拿袖子捂着脸哭,生怕被红英看出点什么来。

阿眠和明仪一道走进来时,若雨正捉着红英的手连连道歉,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红英欺负了她。

明仪皱着眉问:“红英平日里对她很是苛责吗?”

阿眠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明仪师兄有所不知,这位若雨姑娘柔弱,心思敏感,容易掉眼泪。先前我随便说了几句,她就伤心了好一阵儿呢。”

从前斩妖除魔的时候,明仪没少遇见那种一边哭着求饶,一边算计着如何逃命的女妖精。

也就最初吃过几次亏,后面便干脆不理,只一剑劈过去了事。

很显然,这位若雨姑娘虽不是妖精,但也是个会扮柔弱、装可怜的心机女子。

明仪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带着阿眠上了二楼。

吾玉原本正端着端着茶盏,饶有兴趣的看着若雨“唱戏”,刚抿了口茶就看到换了衣裳的明仪上来,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若雨终于止了哭声,悄悄用埋怨的目光看向明仪。

明仪原本就觉得这身衣裳不好看,此时看到吾玉这副样子,脸色愈发不好:“小师妹,我说什么来着,这两身衣裳差的忒远了。”

吾玉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强忍笑意看过来:“抱歉抱歉,实在是你这身衣裳……我从前瞧得少了。”

鉴于吾玉的品阶比自己高,明仪不好和他呛声,只能瞪了他一眼。

吾玉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阿眠身上,眼底光芒微闪,随后冲红英说道:“红英姑娘,咱们方才被人坏了气氛,不如再来畅谈一番。”

又看向阿眠:“这小姑娘长得也俊,进来说话吧。”

活脱脱一副游戏花丛的浪荡公子样儿。

红英立马笑得妩媚,抬袖掩唇迎了进去,临走前还不忘拍了一下若雨的手背:“眼睛都哭肿了,去后面洗把脸吧。”

阿眠也晓得这是在叫自个儿进去说事,扯了扯袖子进了屋子。

若雨上前帮她们带上了门,又朝明仪欠了欠身,才拐到后院去了。

阿眠端端正正给吾玉行礼:“阿眠见过水神大人。”

吾玉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不必拘谨,坐吧。”

阿眠道了声是,低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桌子上的香炉里缓缓飘出几缕细烟,被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风吹的弯了几弯,飘到屏风后的梨花帐中去了。

红英敛了笑容正了正身,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虽然这姑娘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但是上翘的眼尾还是透出一股子媚意来,看的阿眠很是羡慕。

要知道,在花妖当中最受欢迎的,便是那些艳丽勾人的品种,像阿眠这种素净的,其实有时还会受到嘲讽。

吾玉仿着先前的法子设了结界,单刀直入:“你这几天去趟五皇子府,让他务必去请杜清吃顿饭。”

红英有些为难:“可是五皇子和咱们并无交情,又怎么会听咱们的。”

“四皇子来倚春楼闹事儿的消息没准一会儿就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了,而且他们不是正被四皇子压了一头吗?你不过是去递个消息,管他们信不信呢。”

对于吾玉这副“随便他们”的样子,红英和阿眠都看愣了,觉得这位水神实在是肆意。

因为早前阿眠并未和他们一道谈论,所以此时其实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想要立功的心。

毕竟只有拥有了成绩,才好安心去丘鱼国上任啊。

阿眠举起了手:“水神大人,让我去递消息吧。”

吾玉看向阿眠,眼中并未露出半分轻视来:“这件事儿让红英去,你从今天开始紧紧盯着四皇子那边的动向,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听起来好像只需要她盯梢儿啊。

阿眠有些失落。

红英自然明白阿眠心中所想,拉着阿眠的手,笑着说:“五皇子不曾听说过你,自然对你更防备一些。四皇子生得一副毒蛇心肠,身边暗卫更是不少,你可不能放松警惕,万事当心啊。”

这话说的十分熨帖,阿眠想了想也能勉强想清楚其中关窍,朝吾玉保证:“水神大人放心,阿眠保证完成任务。”

吾玉瞧着阿眠这副“清水出芙蓉”的清秀面庞,心中不由想到了那位一撒谎就脸红的容卿神君,只道容卿的口味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事实上吾玉这么安排只是为了阿眠的安全着想。

毕竟,虽说阿眠师承于长韶上神,修为法术在同辈间定然不差,但是凡间之事,又不是仅凭一双拳头便可解决的,还需从头开始,慢慢历练啊。

阿眠出了门就直奔四皇子府,明仪原本还等着再和她唠两句家常,见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也只好跟了上去。

“小师妹,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阿眠止了步子,微微一笑:“做任务。”

说罢,急急忙忙出了门,明仪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阿眠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掐了隐身咒在城中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四皇子府里的一座视野开阔的阁楼上。

四皇子府是个四进的大院子,门窗仿柱黑漆油饰,梁栋檐角青碧彩绘,地砖皆是白石铺就,抄手游廊蜿蜒而过,直通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去了。

小花园里山石点缀,一处清流,绿柳周垂,其间花团锦簇,尽是时令花朵。小亭水榭立于其中,甬路相衔。

亭子里坐了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有说有笑,旁边立了丫鬟侍奉,该是四皇子的后院中人了。

阿眠就坐在阁楼顶上,仗着无人能瞧见自己,托着脸看着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有时暗卫就从她眼前飞过落在另一边的树上,那树的一团枝叶便轻轻晃上两晃。

不知过了多久,林真人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步子一顿,目光直直射向阿眠的方向。

阿眠原本都无聊的要睡过去了,却被这突然射来的目光惊了起来,远远的和林真人对视,心里盘算着若是对方突然发难,自己有几成的把握逃跑。

毕竟,这人确实让她心中生出了惶恐之感来。

林真人也就是看了几眼,接着右手往身后一背,昂首阔步的走了。

等到他出了四皇子府的大门,阿眠才彻底放下心来。

等到夜幕降临,暗卫换了好几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四皇子府的后门,阿眠起身飘了过去,想看看这大晚上的会有谁来这里。

后门缓缓开了道缝,从里面走出两个黑衣侍卫。

杜清扶着车门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朝那两个侍卫挥手,小声招呼道:“动作麻利点儿,殿下要的人就在后面。”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从马车里一前一后扛出两个一大一小的麻袋来。

其中一个侍卫问:“不是就一个小孩儿吗?”

杜清烦躁的摆了摆手:“别提了,谁知道那老妇突然醒了,撞了个正着,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侍卫没再说话,扛着麻袋进了后门,杜清跟了上去,几个人往书房走去了。

阿眠落在他们身后,听着方才的对话,也明白过来这麻袋里装的是两个人。

只是,四皇子要两个人有什么用?

在这漆黑的夜里,只有每隔一段路的四脚雪见石灯才能勉强照亮一片地方。

原本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阿眠只要想到那麻袋里装的是人,就生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来。

几个人在书房跟前停下了,屋子里暖黄的光透过窗棂纸照出来落在众人身上,带着三分暖意。

杜清上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江嘉逸平淡的声音:“进来吧。”

杜清弓着身子推开门摸了进去,背影颇像一只畏手畏脚的老狗。

里面静了片刻,只听江嘉逸有些困倦地说道:“这些东西丞相大人自己处理就好,不必带过来让本殿下瞧了。”

杜清心想:从前哪次不是您亲自过目了才能送去雾迭山?现在倒是怪自己多事了。

但是这些话杜清可不敢说出来,只能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是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了,下官这就去办。”

随后低着头退了出来,又招呼着两个侍卫扛起麻袋返回后门了。

阿眠跟着几人回到后门,见他们又将麻袋放进了马车,觉得这里面应该没什么猫腻,谁晓得那里面装的是不是犯错的下人,准备拉出去教训一番呢?

等到杜清进了车厢,那车夫就扯了扯缰绳,刚往前赶了几步,一个麻袋从马车后滚出来落在地上了,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束口的绳子断开掉在了一边,里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双眼凹陷紧闭渗出血来,脸色惨白,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气。

阿眠原本准备转回的步子迈出去一半又收了回来,怔愣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这算什么?!

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杜清掀开车帘探出脸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麻溜收拾好了放上来!”

两个侍卫便上去将女人的头摁了回去,扎紧了袋口,塞到马车里去了。

随后,车夫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女人方才靠过的地方有一小摊血,与少许积水混在一起,被月光照的泛起光泽来。

一个侍卫用脚将地上的血水蹭开,啐了一口:“晦气!”

阿眠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尽管之前从红英那里听到过四皇子向雾迭山送祭品的事,但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就不知那到底是副怎样的光景。

阿眠抬脚就要跟上去,却突然被人扯住了胳膊。

她偏过头去,正对上明仪幽深的目光。

“小师妹,这是凡间的事儿,咱们不便插手,而且就算你将那两个人救出来了,也救不活他们。”

阿眠不可置信:“难道我就只能这么干看着?”

明仪叹了口气:“很多时候,确实如此。”

阿眠甩开了明仪的手,神色有几分冰冷:“可是我偏要试试看,否则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安心的。”

那种无能为力、身不由己的感觉啊,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明仪看着阿眠跑远的身影,站在那里默了良久。

他是过来干什么的来着?

奥,本来想让阿眠看看自己新买的这身衣裳,若是可以,最好能给自己垫一下银子什么的。

因为,他是赊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