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之中，九人齐聚。
院落中央，是几箱金银财宝，敞开盖子摆在那里。
这些箱子，每一箱都空出了大半的位置，只装了不到一半，散发着珠光宝气、绚丽夺目，还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
想从皇宫中运财宝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若是运尸体，那便容易得多。
这段时日，宫中死的人，确实不少了。
“当然，有人活，也得有人死。”
顾盼看了看几人，背过身去。
“如果你叛的是我，引我入瓮，我可以和你坐下来聊聊，可你想连累我身边的人，毁我手足，我不能饶你。”
“童贯！”
“小人在！”
童贯抱拳而出，七品上的气息不再遮掩。
“不劳大人费心了。”
袁世凯站了出来，朝众人一礼。
“袁寺人，真的是你？！”
“亏我真心将你当做信任之人！”
“竟然是你！”
“你这背主之徒！”
“非也，非也。”袁世凯打断众人责问，“我所忠的主，从来就是邱常侍。他于我有恩，有恩，则必报，这是袁某为人。”
“知恩图报？还挺正气，有意思。”
顾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蛤蟆镜下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我只想知道，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可能是伪装，但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袁世凯笑笑，“我不信，你也不过双十年纪，如何学得来识人心？”
不好意思，我有挂。
顾盼一扶镜框，“信与不信，不重要了，袁寺人是要自己上路，还是我等送上一程？”
袁世凯整整衣冠，正声道：“小人的性命是邱常侍所救，所以甘愿为他作间，而大人您亦对我不薄，如今邱常侍已死，我无法为他复仇，自不惜以死报之。”
一番话，说得当真深明大义。
“无法复仇？你可是险些拿我报了恩呢。”
顾盼笑笑，“袁世凯，袁寺人！你也知我对你不薄，若你真是知恩图报之人，早在我去之前，便该自行了断，既偿还恩情，又为我示警，何必等事败之后？若非我侥幸破局，你可曾想过我会有何等下场、几位又是何等下场？在场诸位对你是如此信任，视你为可堪托付的手足兄弟，就被你这么出卖求荣、求得偿恩？你哪里来的脸面朝他们行礼，哪里来的脸面说自己知恩图报？不过是条见风使舵的墙头之草、无情无义的断脊之犬，顾某从未见过，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袁世凯脸色大变，从怀中掏出的短匕逐渐加剧了颤抖，竟是直接摔落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胸前。
“呜啊！”
“哈哈哈，别紧张嘛，我就随口一说，如此知恩图报、忠义之士，顾盼算是见识到了，袁寺人，请吧！”
……
人虽少了一位，但留下的却是个个忠诚。
正好七人——王下七武海，成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高力士的能力确实不俗，不但很快差遣着宫人按部就班继续起了光禄寺的活计，更是让顾盼体会了一把“舌尖上的汉朝”。
今日的饭食，总算能勉强称得上“宴席”二字。
一盆飘着葱花的清蒸鱼汤、几碗香喷喷的米饭、一沓撒着芝麻的酥脆胡饼，这些主食已经让顾盼食指大动。
另一侧，米饭旁是一小碗姜汤，拿来在冬夜暖胃暖身；胡萝卜丁在小盏里，可以和米饭拌在一起，味道更加香甜可口；切成片的狗肉前放着两小碟蘸料；三只鸡绕着鱼汤盆摆放，还有两坛上好的贡酒压场。
连灯盏，似乎都变得更加亮堂。
顾盼举起酒盏，高呼一声“无内鬼”，便同几人碰在一起，而后一饮而尽。
郑和几人也都兴致勃勃，喜形于色。
无论如何，日子好像变得好了一些，谁也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惜即便是所谓贡酒，也只香气扑鼻，喝到喉间却平平无奇、有些寡淡，难怪古时的人动不动饮下几碗几坛。
醉倒比憋死还难。
“刘瑾。”
顾盼放下酒盏。
“大人！”
小刘瑾还没变声，声音听着奶声奶气，很是有趣。
“这些吃食，通通给大王也送去一份。”
“大人，高公公来时已经送过了。”
随着高力士接管了光禄寺，众人对他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
“不一样。”顾盼摆摆手。
“是！”
虽然明知一模一样，刘瑾倒也伶俐地按照命令，快速包裹了几样送了过去。
觥筹交错，灯影摇晃。
“大人，如今宫人们可到处在传您的手段呢，一人便收了光禄寺之权，颇有老大人风范呢。”
李莲英一边给顾盼倒着酒，一边邀功似的笑道。
“管管。”
顾盼又扯了一只鸡腿。
“啊？”
李莲英一愣，赶紧收了怀中的酒坛，郑和几人也都看向了顾盼。
“你是想让董卓知道我们现在不太安分，来收拾一下？眼光不要只放在那些低头走路的人上，对于那些大人物，现在的我们还是蝼蚁一般。”
“大人英明。”王振沉声道，“我与魏寺人已经差人加以控制，若有多嘴闲话者，不会轻饶。”
“不错，这七人里就数你二人，老阴……老成持重。你们几个多学着点，枪打出头鸟，得好处、别留名，闷声发大财。”
顾盼擦擦嘴，“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可就是再不值钱，也只有一条不是？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童贯起身道：“大人，那些财宝已经按份给何队率送去了。”
“那队率是何家人，原先与我父有旧，小时见过几面，又知我在大王身边，这才能如此顺利，这钱财打过去，日后有事也好办些。”
童贯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等也按您吩咐自留了些……您，真的不取一些？”
“我要钱没用，”顾盼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看了看，“本来还想好好风流一下的，他妈隔壁的，哈哈，你们该拿拿，该花花，天生我残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好诗！”高力士和李莲英当即赞道，一副恨不能御笔金框裱糊起来的模样。
郑和、魏忠贤等人也是眼前一亮，“大人真大才！如此佳句竟是信手拈来，小人佩服。”
“咳咳，什么如此佳句，低调……是千古名句。”
“呃……”
……
穿越而来的第一关，似乎已经顺利通过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冬与秋的差别就像是墨汁中刚滴落的水珠般，无甚分别。
又是一轮明月夜，
流星如顽童在青石板上任意抹画似地，在深蓝色的天空乱划出银亮的线条，一瞬间，便坠往不可知的所在。